村庄里的故事

天山雪莲

<h3>杨敬芳/文(原创)</h3><h3>图片来自网络</h3> <h3>  一位身材佝偻的八旬老人推着一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车后架上载着一双用蛇皮袋包裹的破被子,这一切显得是那么沧桑。他身后尾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小伙子显得有点儿没精打采,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看这架势,小伙是要出远门啦,走进一看,这不是娘家对面的三哥和他的孙子吗?我们是同村同姓的,按辈分我叫他三哥。我忙上前打招呼:“三哥,这是要去哪呢?”老人语无伦次地回答:“送冬冬去他妈那,他妈想他啦!”“噢!长这么高了,是该去看看他妈啦!”小伙子有点腼腆,一边走一边“嗯……嗯”地附和着爷爷的话。我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哎!十年没见面了。那个虎头虎脑,调皮可爱的孩子,这一眨眼就变成了帅小伙啦!他爷爷可谓功成名就了,当初把冬冬从他妈手里抢过来,多不容易呀。如今长大了,怎么舍得送走哇。 想着想着我来到了娘家,娘和我诉说着冬冬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冬冬的爸爸在上海打工认识了罗山姑娘——琼琼。为了爱情,琼琼背井离乡来到新蔡一个偏僻的小乡村。因为她是南方人,我们称呼她“蛮子”。叫久了,她就默认了这个称呼。蛮子勤劳能干,两人一起打拼两年后有了自己的家。同年就有了冬冬,冬冬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无限的乐趣,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冬冬爸爸照常打工,蛮子和儿子便在村庄里留守。蛮子一边照顾儿子,一边还要做农活,甚是辛苦,但幸福总是能淹没其间的辛酸,笑容总是洋溢在他们的脸上。因为有孩子,家里花销也大了,冬冬他爸就选择比较挣钱的工作——挖煤。每年过年回来都会带上妻子、儿子逛街购物,大人孩子浑身上下都是新衣服,同村的媳妇不免都会投来羡慕的眼神:“看你当家的多能耐,把你们娘俩打扮的跟城里人似的!”蛮子也会笑脸迎合着别人,有这么能挣钱的老公,确实给蛮子长脸。春节过后,他们一家三口总会雇一辆车子,风风光光地回娘家,娘家是山区,那时还比较穷,也从闺女家得到一点帮补,因此非常满意。 更可喜的是冬冬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聪明伶俐。那时我们家离学校很近,父亲在家卖一些小零货,冬冬是我们家的老顾客,这孩子嘴特别甜,每次来我们家人未到声音就到了:“老太,我买棒棒糖,剩下的钱买气球。”每次走时,身后面还会跟着两个“保镖”——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嘴馋,大人又不给钱,看他买东西,总要跟上一程,冬冬很善良,看着别的孩子那祈求的眼神,他总会很慷慨的把糖伸到小伙伴嘴里吮一下,但有时也会叮咛道:“别咬太多,咬一点点。”伙伴们脸上总是堆上满足的笑容。 可天有不测风云,因煤矿出事故,冬冬对他爸爸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了他六岁前的那个冬天,这一切也改变了冬冬的命运。由于家庭变故,冬冬妈妈无力再支撑这个不完整的家,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笑容。她失去了丈夫,无论如何她再也不愿失去儿子,儿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料理完冬冬爸爸的后事,蛮子要带上冬冬到娘家去。照我们那里的说法,这么年轻漂亮的寡妇是留不住的,冬冬的爷爷奶奶认为,已经没有儿子了,万不可再没孙子。媳妇可以改嫁,但孙子却是他们家的香火,于是爷爷奶奶便有了誓死保卫孙子的决心。 一个寒冷的早晨,蛮子起的特别早,这一夜,她收拾着自己总也带不完和永远也带不走的东西,泪水总也停不住,她不时地问自己,这一切都结束了吗?对着冬冬爸爸的遗像,她反反复复地问:我该去哪里?把冬冬留在奶奶家吗?绝对不行,孩子不能没妈妈,我也不能没孩子,如今只有冬冬是她的全部。想到这她把孩子从睡梦中摇醒:“孩子,快起来给爸爸磕个头,我们走。"她知道趁村庄还在沉睡之前必须离开。”“去哪?”“去姥姥家。”冬冬朦胧地揉着双眼,茫然地跟着妈妈走出了村庄,雪地里留下两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冬天夜长,老人觉少,冬冬的奶奶站在村口追寻的那两串脚印的来龙去脉,猛然间大叫着往回跑:“冬冬爷!不好啦!他娘俩走啦!哎呀——我的孙子……”声音在寒风中回荡显得甚是凄惨,闻声而来的村民在村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样子刚走,还能追上,这三里土路,她还得一会走。”“是呀,媳妇再嫁,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老杨家的香火可不能叫她带走。”“唉,人心都是肉长的,蛮子也怪可怜的……” 说话间,冬冬爷爷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壮着声势,一路小跑,来到街头。冬冬妈哪里知道,冬冬爷爷早就和街头开三轮的那几家事先通话啦。由于儿子不在家,儿媳妇经常赶集,街头开三轮的大都认识她。那时没有公交车,开三轮的都是本地人,本地人从来不向外地人,那几个开三轮的都借着种种理由拖延时间,直到冬冬爷爷赶去。冬冬妈最终没能成功地把冬冬带走。妈妈走了,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常常在冬冬耳边回荡。随着亲人的一个个离去,棒棒糖、气球……离冬冬越来越远了,随之而来的是爷爷的叹息声,奶奶生病后的呻吟,从此冬冬的命运就和这个家绑在了一起。 又过了一年,冬冬上学了,听说不久蛮子就改嫁了,又过了几年,又听说蛮子嫁的是个瘸子,还会手艺,对冬冬妈挺好的,又有了两个孩子,再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为了生计,爷爷奶奶艰难地做着农活,可就这样还是难以维持生计,而冬冬对当初爷爷执意让他留下并不领情,反而叛逆的很,时常顶撞老人,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跟随叔伯兄弟出去打工了。<br></h3> <h3>  据说打工的路走的很艰难,有三、四年都因为没钱没有回家过年,气力活他干不动,技术工他做不好,本来该在学校读书的年纪,他却在社会上流荡。 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大伯随着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拉开了大门。“谁呀?”“我——冬冬!”“这么晚你咋回来啦?”“给我拿200块钱,给出租。”“这不是坑人吗?县城离家只有30里,我去看看。”“一百。”“一百也不给。”说话间爷俩来到了出租车前。“司机,多少钱?”大伯问。“五十。”“这还差不多。”这孩子在外面混垮了,还想诈我的钱哩。伯父心里想。说话间冬冬尾随伯父进了伯父家,吃过晚饭,拿了钥匙,回到自己离别多年的家,望着家徒四壁的老屋,因亲人的缺失显得异常冰冷。桌子上那尊爸爸的遗像,似乎没有感受到眼前的这一切,依然笑吟吟的瞅着这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孩子跪在地上,拿出火机,点燃着家中还未燃烧完的纸钱,向爸爸倾诉着爸爸走后的一切一切,太多的心酸,太多的往事。寒冷总是笼罩着这个家。纸烧完了,屋里堆满了爷爷奶奶放的柴火,孩子痴痴地回忆着往事,忽然眼前一亮:“着火啦!着火啦!”伯父和他拼命地救火。由于他和伯父是独家独院,冬夜里人们睡地特早,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发生的这一切。火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由于怕殃及伯父家,爷俩爬上墙头,打掉了屋顶……那个空荡荡的家变得更加空旷,只剩下四面墙,从房子上下来,冬冬瘫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茫然地拿出手机,拨了110,110来了,把他从家里带走了。 天亮了,村庄苏醒了。人们互相传递着夜里发生在这个村庄的事。爷爷奶奶也从自己的住处来到这里听同样的故事。上次蛮子把冬冬带走,他们是拼着命,哭着把冬冬抢回来的,哭后望着失而复得的冬冬,他们像得到了一丝安慰,很快就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这次他们全家老少又都出动了,要保释冬冬。是失火,不是放火,也没给他人造成损失,再说他还未满18岁呀!这次保卫战很快就有了结果,冬冬被带回来了。这次爷爷奶奶没有哭,或许眼泪早已哭干,他们年事已高,浑浊的目光充满无奈,面对这迷失的羔羊,他们不知何去何从。哪里是他家,谁才能陪着冬冬走好他人生的道路呢?爷爷奶奶当年的自信和勇气,被岁月冲刷得已没有一点痕迹。人们思考着:如果当初爷爷奶奶少一些自私,多为冬冬着想,让冬冬跟妈妈一起生活,也许会好些。这个村庄继续诉说着这个讲也讲不完的故事。 &nbsp;<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