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旅 医患同行——写给首个中国医师节 图/网络

崮山

中国医师有节日了。国务院设定每年8月19日为“中国医师节”，也是“世界人道主义日”。1993年美参众两院通过决议，老布什签署总统令，每年的3月30日定为“国家医生节”，源于1842年3月30日美麻醉医生威廉森.朗，为手术病人实施了首例乙醚全麻。其实，2011年6月26日，时任中国医师协会会长的殷大奎教授，宣布6月26日为医师协会医师节，是纪念毛主席6.26指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从事普外三十多年来，常因普通“不受待见”，同我的“普通话”一样，未曾达标“普通”。当然，有患者让你哭笑不得：“明明挂了专家号，咋还是个普通外科医生呢”？

做医师好吗？打油诗调侃自己：

一身白大褂，两手不得闲，三餐不定时，四方来患者，五脏会受损，六神不安定，七点早离家，八点必开诊，九点晚加班，十分的辛苦。

十年读医，九载考试，八面来风，七窍生烟，六路眼观，五体投地，四伏危急，三更不眠，俩个铜钱，⼀生拼搏。

裘法祖院士：“德不近佛者、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医者仁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如何评价医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二十年前曾豪言壮语：唯救治危重疑难患者方显英雄本色。现在呢？“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法：罗曼.罗兰 ）”。梁启超借庄子语“饮冰十年、难凉热血”。为医师所写吗？献给当今的中国医师，恰如其分。

生命之旅单程，惟灵魂结伴同行，写此文的初衷是献给自己的节日。是的，生命本身就是故事，医者受生命之托，从不缺少故事，关键是用心感悟。

那年冬夜，老人罹患肠系膜上动脉栓塞，手术证实小肠几乎全部缺血坏死。老人术后醒来，决定放弃治疗，并请我代书遗嘱。内容：市区两间平房，面积30平米，由老伴永久居住，儿孙不得抢占。

此刻，老人命若悬丝，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当年工厂上班，老伴农村带了儿子带孙子，孙子都长大了，才把老伴接到城里，本想安度晚年……”话语至此，突然梗咽，双眼直盯着老伴。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叹出一口气，干涩的眼窝里有了些湿润。老人的右手费力地向上抖动了几次，最终也没能抬起。老伴明白他的意思，“几天前儿子来了，对我俩说：“你孙子要住到城里来，城里有房子容易娶媳妇”。“哎！这病是儿子气的”。她抹着眼泪接着说。

晓得了，老人担心自己走后儿子会抢占房子，并且把老伴送回乡下，所以弥留之际立遗嘱。我未曾落笔，泪滴先落纸上，医生代写遗嘱有用吗？无奈的一声叹息。

老人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右手在那张“遗嘱”上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又颤颤巍巍地按压下拇指印。

是写好“遗嘱”使他如释重负，是“回光返照”使他清醒许多，他把遗嘱折叠成方，郑重地递给老伴，让老伴坐在病床前。

“对不起了，嫁给我操劳了一辈子，没享一天福，今生报答不了了，只有来生还了”。他双手捧着老伴的脸颊，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动情地说。

“不哭，不哭，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咱不哭了”，两位老人相互对视着。“要不，咱一起回家吧，回家好吗”？老人用商量的口气又说。

老伴呆呆的看着他，一边抽泣着一边轻轻地摇头，嘴里反复说着：“不让你走，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老伴的上身和面部慢慢的俯在他胸前，抽泣声音渐渐小了。

“不，不，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走”！突然，老伴大声哭喊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老人放开捧着老伴脸颊的双手，将面孔缓慢转向我。“医生啊，麻烦您叫辆救护车送我回家吧”！他以商量而又肯定的口吻讲。我怔了一下，没能表态。

老人又艰难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身份证和一本存折，是想递给我的，无奈没这力气了，证件滑落在胸前。他收起嘴巴，下颌向胸前抬了两下，“上面有一万块钱，密码是生日，这些年没舍得用……”他喘了口气又说。

“这半夜里没法取钱，我付不出救护车费，证件放在这里，借您一千块钱行吗”？这段话几乎耗尽老人所有的气力。

我被临终老人的豁达与淡定所征服，本想说点什么，突然明白语言己苍白无力。我一手拿起老人胸前的身份证和存折，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元钱，双手将证件与钱合在一起递给他老伴，掩面离开病房，大脑一片空白 ……

病房的空气凝固了，救护车来了。搬运老人上救护车之前，他提高声音对老伴说：“日后来把钱还上啊！”老伴深情地望着他点头默许。此刻，老人慢慢的闭合双眼，两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下。

“回家、回家、回家……”老伴收拾着东西，嘴里低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随后，救护车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那渐行渐远的笛声，也变成回---家、回---家、回---家的声音，这声音震撼、悲催、揪心……

耳边再次响起老人的临别话语：感恩人世间的旅行，感谢医生、护士在最后的日子里留给我美好，让我带着满足上路……

是的，天地之间，本无大事，无非生死。面对死亡，人的教养是装不出来的。这位退休工人以他的方式完成生命之旅，这位农村老太用她的方式面对生死别离，无不彰显平凡人的伟大。人赤身而来、空手而去，若能把生命历程比作旅行，把人生的幸福、苦难、恩怨化作沿途风景，带着满足、带着微笑、带着一颗感恩的心、从容地离去，是何等高尚的人生境界！

老人家，您用真诚和善良，诠释人世间的情与爱，教会我如何对待工作、生活、生命，给我上了一堂人生必修课，一堂教课书上永远不曾有的专业课……

特鲁多墓志铭：有时是治愈，时常是帮助，总是在安慰，准确阐释医患关系和治疗结果。您看，心外科医师每天“开心”，普外科医师每天“开腹”，去除心腹之患需要“心腹”之人，这才是医患双方的前世今生。

千呼万唤中医师节来了，这是对医师的尊重、关爱、促进，愿首个医师节过得开心、快乐、有意义。

偶遇事件让我失眠，老人离别的场景一帧一帧地眼前划过。清晨时分，终于进入似睡非睡中，几下轻轻的敲门声又叫醒我。打开值班室门，一位后生胆怯的立门外，双手捧着1000元钱。

老人回江北老家不久，心脏停止了跳动，是意料之中。家人一早就来还钱，我始料未及。岁月如此多情，我亏欠得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