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直都很喜欢芦苇。</p><p class="ql-block"> 不远千里,在一个深秋的黄昏,偷偷混进北大,一路直奔未名湖,只为一睹那夕阳下的湖光塔影,更有湖畔的那几杆芦苇。</p><p class="ql-block">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一丛一丛紧密簇拥的芦花,翘立在苇叶之上,湖风吹过,芦花与苇叶便相互摩挲,像位温婉幽静的女子,几朵芦花随风悠悠地飘散在夕晖下,再慢慢分解,花絮飞舞,漫天扬洒,偶尔会有一小朵温顺地贴在你的身上,落在发梢,伏在肩劲。那种优雅,让我羡慕与难忘。</p> <p class="ql-block"> 慕名看过宁夏沙湖的万顷苇荡。一弯弯,一环环,葱葱茏茏、层层密密。极目远望,舟船来往,水苇相戏,接天连地,苍苍茫茫。贴近船舷,微风拂来,苇叶沙沙,清香四溢,沁人心脾。风从远处喊叫一声,芦苇便失去了之前的矜持,立刻前推后搡地涌动开来,或者前仰后合,或者纵情高歌。那种生机与张扬,让我留恋和陶醉。</p> <p class="ql-block"> 伊水自西往东一路迤逦而来,到伊滨弯成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几丛芦苇就无端地散落在清清浅浅的河岸,稀稀疏疏,高高低低,没有队列,不成模样。</p><p class="ql-block"> 时常在想,这些芦苇是上游冲下来的种子,还是被人遗弃在这里?或许是像我一样,必须留下来吧!</p><p class="ql-block"> 春日的伊滨静谧且安详。晴空无云的日子,目光远及,一河两岸便清晰到了身旁。一群群驯鸽从头顶带着嘹亮的哨声划过伊水和流云,望着伊水欸欸乃乃、逶逶迤迤逝向远方,几叶小舟在水面缓缓驶过,绕过芦苇,曲曲折折又在不远处靠岸。</p> <p class="ql-block"> 伊滨多雨,一场雨,整个河谷都迷迷蒙蒙起来,近前的芦苇青翠欲滴,远处的村庄和柳岸隐在雾里若隐若现,没有嘈杂和喧嚣,静若天籁,恰似一副水墨田园。</p><p class="ql-block"> 某个秋夕半晌,潺潺雨声透窗而来,一些偶尔的瞬间,还是会想起深藏心底的欢颜,那些曾经美好的祈愿,想起老友,想起翻箱倒柜找出来没写完的旧诗篇。</p> <p class="ql-block"> 秋水长天是看落日的最好时间。来到伊滨九年了吧,记得芦苇白了九次,邻家的孩童已长成少年。</p><p class="ql-block"> 每个踽踽而行的黄昏,看着偌大的落日从开拓桥的塔顶慢慢落到桥面再悄悄滑入静静流淌的伊水之中,远处的芦苇在水天一色的余晖中也渐渐从斑斑驳驳到影影绰绰。黑夜和清冷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后袭及肘腋。我还是不愿归返,独坐堤上,对着这长河暗夜,任背后万家灯火在夜色阑珊里渐渐从明亮到消散。倦鸟归巢,伊水无声,晚风在河谷中姿意地游走回旋,我也这样一直独坐、沉思和静观,直到月色升起,蛩音催寒,星斗一桢一桢将天幕缀满。</p> <p class="ql-block"> 一位诗人说:“人,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p><p class="ql-block"> 时常在想,这些芦苇或许真如我们一样,它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思想?</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芦苇素来最没有趣味,干枯、零落与凄茫。冬天真的不是看芦苇的好时节。</p><p class="ql-block"> 乡村的冬天本就比城市倍加凛寒,夜幕刚刚拉起,彻骨的北风便挟了刀剑呼喊着从下游逆袭而来,狮吼虎啸般横扫河谷两岸。风,肆虐到半夜,悄然退去。雪,却铺天盖地而来。</p><p class="ql-block"> 一破晓,放眼堤岸,大河冰封,白茫茫的雪世界中一眼就看到那些孱弱干枯的芦苇,迎着凛冽刺骨的晨风,稀稀疏疏倔强醒目地突兀在茫茫河谷,迎着风,披着雪,根根透骨,直直向上。</p><p class="ql-block"> 仔细听,在辽阔的河谷中,除了风声嘹戾,我隐约听到了芦歌声声,那歌声带着倔强和坚毅,一声声、一阵阵渐次强大,直至嘹亮而悠远。</p><p class="ql-block"> 一瞬间,胸口涌满了感动和温暖。我微笑着张开双臂,俯仰天地,和风与梦,温暖和痛,所有的不平与愤懑瞬间遁入空茫的辽远,人也像这风雪芦苇,纯净而又释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