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却天各一方。我坚守在出入境边检现场,他忙碌在专案上,儿子则去了姥姥家。其实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状态。因为我们分别是警察的妻子、警察的丈夫、警察的儿子。</h3><h3> 昨天,他终于回家了,往地上扔了一大包脏衣服,满脸的倦意夹杂着歉意: “专案告一段落了,以后家里的事我可以搭把手了。”我心里突然一酸,有种物归原主、失而复得的感觉。尽管时时提醒自己,要理解要体谅要支持他,但依然很心酸。整整五个多月了,他专注于案子,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日。期间老人生病住院,儿子经历了人生的重要考试,自己身体有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独自面对和处理,但我没有拖他的后腿,我们不仅是夫妻,还是战友!</h3><h3> 结缘军营</h3><h3> 25年前,出生在北方就读于南方的我神使鬼差放弃了所学专业投考到泉城军校成了军校学员。25年前,出生在南方、读书在北方的他放弃了回南方的机会到泉城的军校里成了军校教员。这其间哪怕有一个细微的偏差,都会使我们交错而过,甚至南辕北辙。可我们还是在走过20多年的人生旅途之后,穿过千山万水天南地北走到了同一个人生小站。那那个初春的季节,他的窗外有桃树,春风一吹,桃花全开了,枝头一片粉红的热闹。粉色的青春辉映着粉色的脸颊还有粉色的心事,醉了人也醉了心。春风再吹时,搅得桃花满天飞,桃花雨过后,枝头就坐上了青青的小果。待青葱葱的一片在风中摇曳时,夏天就如期而至了。那个夏日,所有的等待和盼望,仿佛都是长着翅膀的精灵,着落着快乐。落日、草地、树影、石阶,连同窗外那条像个大问号的小径,都因这份炽热的情愫而变得美仑美奂。那时他管理着教研室的图书资料室,我常常过去借书看,也谈与人生、理想有关的话题,交流多了,彼此非常投缘,发现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有着那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于是就这样简简单单走入对方的生活,又悄无声息地走到彼此的生命深处。毕业后,我分回家乡。不久,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连同一纸调令,让妈妈缝在贴身的马甲里,长途跋涉来到我身边,把自己的人生与我并轨在一起,开始了在陌生城市的打拼。许多年过去了,那件缝钱的马甲连同他执著的表情常常穿越岁月在我的眼前回放,面对一个愿为自己倾其所有付出的人,我除了温暖和感恩,又能说什么呢。</h3><h3> 相伴警营</h3><h3> 细细碎的日子流水般过去,一晃走过了20多年婚姻路。恋爱时的风花雪月早已转换成相濡以沫的默契与相扶相持,工作调动、小家迁移、儿子成长、病痛骚扰、事业成就、专业果实等等将我们的人生分割成一个个阶段,而将各个阶段串起来的,是携手走过的爱和温馨。一一直向往过安静平和的日子,但阴差阳错,步入警察这个行列,就注定了生活无法进入正常状态。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天伦之乐都成为生活中的奢侈品。20多年来,不是他出差,就是我出差,不是他加班就是我值班,至少持续15年了,每年我都被抽调参与部队大型活动的宣传策划工作,最少要在外呆3个月,最多呆7个月。而他的差出得更是没有规律,有时半夜来了电话,穿起衣服就走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遇到这种情况,常常都是突发大案。他有业务,我带队伍,夜里睡觉,我们谁也不敢关闭手机,生怕单位有事联系不上,正因为聚少离多,所以都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时间。他一直如年轻时的他,为人诚恳,工作敬业,没有太多的野心和欲望,不管置身的世界如何风云变幻,也不管别人如何声色犬马,始终用一颗纯净的心去处事待人。想起那个圣诞夜,在外吃饭时听到他接厅里同事的电话,告诫他小心点,说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头到处打听他的名字,不知是什么事,我很担心,尽管他也莫名其妙,可仍安慰我说不会有事。元旦过后一到单位,领导就把他叫去,给他看了一封表扬信。他回来描述,那是在一张破旧的纸上写的,并且是正反两面用,字里行间夹杂许多错别字,直白的语言表达的却是最纯朴的感激之情。他才回忆起来所经手的一个案子。他说,其实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已,他说,这些都是自己该做的,可老百姓却觉得你怎么能不图回报帮我这么大的忙?他感慨,老百姓真不容易啊!他说,没冤没委屈,谁愿意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裹着被子躺在大门口?谁愿意背个干粮袋子到处走?本该正常的反倒当作不正常,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几年前,他曾办过一个案子,女孩遭强奸反被以卖淫的名义抓了起来,他帮着把案子纠正过来,将凶手绳之以法,女孩的爷爷亲自找到他,扑通一声跪下就磕头,用中国最传统的礼仪来表达感激之情,“受用不起啊!”他述说这些时,眼睛是湿的。他说:我承载不了这份情谊,我真的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我只是要对得起我的岗位,对得起这份薪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么多年来,我亲眼见证了他的辛劳、他的付出、他的收获,见证了他通过努力从初出茅庐到在专业领域有着重要的话语权,见证了他从单纯的干业务到带队伍的人生转变,我感动着他的感动,悲悯着他的悲悯,与他一起经历着精神上的成长。</h3><h3> 透支健康</h3><h3> 生活周围,有人只是把工作看成是职业,把职业作为谋生手段,而他却将工作当成生命里无比重要的组成部分,进入工作状态的他总是充满激情和豪情,总是那么投入和忘我,但他包括我却忽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健康!其实那次出差之前,他已经感到不适,但都没在意,想着挺挺就过去了,没承想越拖越厉害,一个月下来差出完了,人也直接住进了医院,医生责怪我们,身体都折腾成这样了才知道就医,我知道,其实不只是他,警察这个群体都是如此。他身边的一个同事在侦破一个大案时,一着急血压忽地就升了上去,后来案子成功告破了,他的血压却再也没有下来。其实选择这个职业的同时,就意味着透支健康。那那个寒冬的夜晚,病房住满了,医生只好把床加在了走廊里,怕他的床头进风,我把我的大衣搭在了床帮上,把他的警服大衣搭在了他身上,床下是他还没来得及送回家的出差包,我搬个小凳子趴在床边,四周一片白色的茫然,背景是医院长长的走廊和穿梭的白衣,头顶上的吊瓶里,滴滴液体正缓缓渗入他的脉管。我一直捧着他输液的那只手,想缓解一下药水输入体内的冰凉。望着他瘦弱苍白的脸,我既疼惜又自责,自己好歹也学过几天医啊,他那么忙,我怎么从来没有提醒过他要注意身体,而我也是那么忙,怎么就没有想过腾出时间关爱他的身体?如果他还在原来的军校里,一年享受着两个假期,不像现在这样无休止的加班、熬夜、不曾停歇的出差,身体肯定不会这样。如果他不娶个和他职业相同的妻子,身体肯定也不会这样。感到实在是忽视了身边这个人,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伸出另一只手,像多年前在夜行车上那样,轻轻地拍拍我,安慰我“没事,不会有事的,儿子还没有长大呢。等出院了我们就去买你想要的配裙子的靴子。”我更是泪如泉涌,想起了他的种种好来,漫长的人生我怎能没有这个人的陪伴?越想越恐惧,不敢想象给予我爱和我爱的人不再属于我无法想象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完全康复,他就离开了医院,医生的嘱咐又被他抛在了脑后,出差、加班、上案子,办公室依旧放着数套换洗衣服,接到指令说走就走了。忙,确实忙,他忙,我也忙,我改变不了这种状态,因为工作等着人,任务赶着人,我不能不理解和支持他。我所能做的,就是再忙再累也不忘关心他。我给他建立了健康档案,定期给他测血糖、血压,密切关注他身体的重要指标。他不愿意去医院时,我就拿上检查结果替他就医,我尽最大的能力去关怀他,不让他为家务事劳力,不让他为家长里短劳神,人们都说女人的平均寿命相对男人要长,耐受力也强,我想工作上的事情我无力替他分担,但生活上让他省点心,少操劳,我累点,他轻松点,这样我们的寿命就可能同步了。</h3><h3> 亏欠家人</h3><h3> 感到从风华正茂到鬓染风霜只是眨眼间,忙着忙着人就变老了。在自己的小团队中,我们都由最初的跟着走的变成领着走。虽然在爬坡阶段,但也是边走边收获,各自的价值在工作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也得到了组织的充分认可。家中那上百本足足有一面袋的荣誉证书和半个抽屉的国字号、省字号的奖章充分印证了这些。只是觉得亏欠亲人很多,有人说:“人这一辈子有两件事不能等,一是孩子的教育不能等,二是对老人的孝心不能等。”在这两件事上,我们都有歉疚。视线更多集中在工作上的我们,实在是忽略了儿子的成长,一直到现在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他,每天还投奔在亲戚家食宿,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是孩子的缺失,也是我们永远的遗憾。双方的老人都已七八十岁,可我们几乎没有时间陪伴,他们生病住院需要子女尽心时,我们不在身边;逢年过节需要子女尽孝时,我们不在身边;平时渴望天伦之乐时,我们不在身边。七八十岁的老人,所有困难还都是自己扛。他常说“聂虹影,等我们都退休了,一定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到时候我给你做饭,陪你去旅游。”于是我马上陷入美好的憧憬中,可掐指一算,离退休还有好多年啊,就感到他在画饼,画就画吧,总比没有盼头好。</h3><h3> 真情恒久</h3><h3> 那天体检,心生感慨,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保健自己是为了更好地服务、陪伴于你和儿子,等儿大了,他就不再需要了,但你会永远需要。”他马上电话过来,紧张地问:“体检有事吗?”我说没事,他马上释然:“没事就好。”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并没有磨砺掉心头的柔情,我常常庆幸并感动于在异乡、在每天辛勤工作、疲于奔命的日子里,我们还拥有真诚和热烈的惦念、珍惜与关怀。他曾在我的散文集《岁月虹影》的跋中写道:“岁月流逝中,虹影从青年女子,成为中年妈妈。看着她,我就告诉自己,这就是当年我娶到家里的虹影,她在我这放老了。”想起这几句话,心就会无限柔软。爱情进入婚姻,就像流进沙漠的水,你不在意捕捉,它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你如果细心体悟,就会感到这宝贵的水一直在悄悄滋润你的生命。平凡甚至平庸的我们,没有山摇石动、天崩地裂的感情,有的只是精神上的理解认同和生活中的相依相伴,有的只是粥饭汤水细碎日子的渗透,这份渗透化作纤细绵长的力量,支撑我们相携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地走下去。感谢身边这一双比翼的翅,与我共享一饮一啄的暖。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