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单骑探娘亲》

黄齐

1961年春节前的十八天，我坐单车千里探亲娘，到了凭祥住一宵，太阳刚升起，乘搭火车直往南宁走，到了邕城日已落山坳。南宁住一夜，天亮领了单车故乡还，到了吴墟相遇一个三轮车搭客佬，两人结伴行，上了七坡隘，腊月寒冬气候冷，还是出了一身汗，休息片刻便下坡，坡陡路长约有10公里，我的单车变成了摩托，高速飞奔，

耳闻风声呼呼，速度超骏马，回头看同伴，不见人踪影，等了半个钟，同伴才来到。

走了很久，见了一块排坊写着：“大圹前面修水利，不许车辆行人通过”。

只好转往那陈走，走到天快黑，同伴回家去，黄齐到了小董落客栈。

八年不见娘，归心似箭，思母心切，不能入眠。当晚正是十六夜，嫦娥走出月宫望世界，一轮明月照人间。

月明寒冬顿觉有点怕，便想调转车头回客栈。心想毛泽东时代虽然穷，但穷得快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怕什么？继续往前走，不久便到小董往钦州的36曲的山坡路，道路曲曲弯弯，波浪起伏，平路下坡我骑车，到了陡坡车骑我。

36曲在民国时期，是个危险路路段，拦路抢劫偶尔发生，共产党取得天下，捉了抢劫贼喂了花生米，（枪毙）。故而我不怕，才敢半夜过了36曲。

到了急弯处，有个黑影横路而过，真是见了鬼。

这是我做的中阮琴，用方程计算音高品位，会做不会弹，给听者献丑。

黄齐不怕魔鬼，只有魔鬼怕黄齐，不敢自居无神论者，但我从不信鬼神，也不怕狐狸野兽，和那个野狸相峙良久，便骑单车继续行，到了钦州天未光，问人道路再往防城走，到了防城，日已中天。进入国营饭店，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我问她：“同志，有饭卖吗”？她听了我的话，面露春色，内心暗喜，对我非常亲热，交了钱饭菜随到，饭和别的顾客一样，可菜多过别的顾客一倍，肉类沉底，青菜掩盖。我莫明其妙，为什么给我这样多的猪肉，又用青菜掩盖，过后我才知道，我们老家一带的地方，与人打招呼，都是大哥、大姐、哥仔、阿叔阿伯的叫法，从不开口同志，合口又是同志。

同志就是干部的代名词，喊一声同志我得物质享受，猪肉吃到腻；她得到精神享受，心里甜滋滋，好像吃蜜糖。

这是我做第三架三码扬琴，已有23年了。

吃了午餐又登程，大路跑尽了，再往小路走，走到一尺多宽的田塍路，我无法骑单车，只有搬车上肩头。

巧遇一个邮递员，小小田塍潇洒而过，方知自己的车技胜过同伴的三轮车搭客佬，就认为自己车技了不起，见了邮递员的车技，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走呀走，走到当年曾经走过一次的海汊石角渡，此渡宽过黄河，阔超长江。船上坐满人，他们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因我有单车坐，又着一套灰色中山装，四只衫袋胸前挂，一支水笔别胸膛。

有个美貌如花农村姑娘说：“哥仔你是当同志的吧”。我哂而不答，心里感到心里甜滋滋，胜过吃蜜糖。

在防城饭店叫声同志，得了一餐猪肉肚饱的物质享受，今又得到一次精神享受，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怎及我。

上了船快马扬鞭把家还，不到一个钟便到姐姐家，(母亲跟姐住）母子相见，抱头痛哭一场，母亲抹泪说：“仔阿仔，你做乜嘢敢耐冇回来"！当晚一夜长话到鸡啼，说尽八年离别的风风雨雨，冷暖寒霜。

两天后，和母亲走过八里宽的海峡，去探望童年的姑表哥骆宗瑞。

天刚亮，宗英表妹带我去看父母的旧屋地，目睹残砖砾瓦，满目凄凉，一宗宗童年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不禁潸然泪下，嚎啕大哭。

在表哥处住了两天，聊扯阔别佳话，回忆童年和表哥海滨草坪放牛，东海沙滩巡海捉鲎，灌木林中装哄斑鸠的往事。住了两晚回到姐姐家住了两晚，再上江平街与昔年同窗穷学友聊天叙旧两天就坐单车把家还。

这是二胡世家小姑娘拉二胡，一弓就能拉出悲从中来。

回到石角渡，船上坐满人。有个同龄男青年目光望着我，他说：“哥仔你是当同志的吗"？我说：“我不当同志，当个犁牛仔"。他说：“犁牛仔身着中山装，又有单车坐，我不信"。我说：“我是犁铁牛的"，何必骗你。他问我：“铁牛大只吗？我说：“少有几千斤，大的超万斤"。他说：“敢大的牛，一天吃草不少啊"。我说：“铁牛不吃草，铁牛要喝油"。我就解释铁牛就是拖拉机，一天犁地几十亩。他说：“犁铁牛好过当同志”。

我问他你是哪里人？他说：“我是万尾仔”。我说：“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百世修来同渡船，千世修来同枕眠"。他愣了一下说：“同渡也要前世修"？我说：我也不太相信，读书拾得几句。他啊的一声，哇！你原来是个读书仔，怪不得有条件开铁牛。两人一问一答，挺感兴趣，船到岸边还不发觉。

上了船两人对目相望，说声后会有期，再见！

到了防城住一晚，太阳未露脸，天色濛濛又登程，走到日落西山，炊烟袅袅到那陈墟，在那住一晚。

这是我2O19年做的二胡，琴筒红檀，柄是蚬木。

东方未发鱼肚白，急往邕城跑，到了南宁天大光，办妥单车托运再往凭祥走，出了凭祥火车站，日已西斜到山头。忙把单车龙州方向跑，归心似箭，上坡如平地，落坡当飞机，两耳闻风呼呼，道路两傍美景一闪而过，回到家太阳披余晖，见到小宝宝，放下单车就把骨肉抱，接上一个吻，宝宝笑哈哈！哈哈哈！当晚正是“除夕”大年三十，既没鸡劏，又没鞭炮，因为那时国家穷，百姓大众都穷，但是穷得快乐，夜不闭戸，路不拾遗，人人平等没有贫富。当晚枕边与她细细语，向爱妻汇报还乡的故事……(结束)注:此文写于2017年。

这是我2000年8月做的小提琴，共做三把卖二两把，留一把作为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