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

这一刻不再重来

 

坐骑泛指供人乘骑的禽或兽。

 

无论是历史事实，还是文艺作品，抑或现实生活，坐骑与其主人的搭配，往往都是有讲究的。

 

一

春秋战国时期，当老子看到周王朝越来越衰败，决定出走。

 

老子要去西域，骑青牛，途径函谷关。青牛，即我们今天说的水牛。

 

我们很自然发问："他为什么不骑马，或者坐马车？"

 

此前，孔子向老子求教问礼是如何成行的呢？鲁君批准了申请，而且遣一车二马一童一御，由南宫敬叔陪他前往。

 

牛和马的选择，有什么区别？

 

老子留下的著作是《道德经》。《道德经》里有几个关键词，分别是："自然""无为""道"，文中大量的篇幅在讲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牛代表的是温顺闲适的自洽的以渔猎采集方式为代表的原生态生产和生活方式，而马则彰显着激情和速度，指向战争、杀伐、掠夺和贪婪。

 

老子正是看到了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纷争，礼坏乐崩，无法容忍。

他选择避世，回归自然。

归去，迤迤然，骑牛正好。头顶，一弯彩虹。

 

二

郭襄是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三十三回之后以及《倚天屠龙记》前二回的人物。

 

《神雕侠侣》里，郭襄骑马；《倚天屠龙记》里，骑驴，深色的。

 

用世俗的说法，奥迪换奥拓了。

 

论脚力和虚荣，从里子到面子，南宋末年骑驴远远不及骑马快捷和风光。

 

郭襄出身名门，家境优渥，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按照她胞姐郭芙的风格，别说弄匹稀世宝马像玩儿一样，就是十匹八匹，组织一个豪华马队，估计也不在话下。

 

谁都可能宠她，偏偏她不宠自己。

 

明明有各种骄傲的资本，她却像被蒙在鼓里一样，全然不知！不虚荣、不炫耀、不仗势、不刁蛮。

 

这是这个女子最得人心最让人怜惜的地方。

 

《神雕侠侣》结尾：

 

杨过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秋风清，秋风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读者意犹未尽、不忍释卷。何等凄婉悲切！

 

《倚天屠龙记》开篇：

 

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身穿淡黄衣衫，骑着一头青驴，正沿山道缓缓而上，心中默想："也只有龙姊姊这样的人物，配得上他。"

这一个"他"字，指的自然是神雕大侠杨过了。

她也不拉缰绳，任由那青驴信步而行，一路上山。过了良久，她又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从前那个冰雪聪明、憨态可掬的小女孩不见了，这是一个典型魂不守舍的失恋中的小女子形象！

 

金庸先生把郭襄从内心到外在重新打扮了一番，悄无声息将郭襄的坐骑由马换为驴了。

 

马是欢快的，驴是抑郁的。

 

郭襄一生没有走出她的驴蹄声，也没人走近她的驴蹄声。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郭襄给其弟子取了一个法号：风陵师太。明眼人一看就黯然，这为了纪念她第一次在风陵渡口初识杨过。感动，如牛毛细针刺入人的心脏，隐隐作疼。

还有，作者透过灭绝师太追忆郭襄自创的招数"黑沼灵狐"，这是痴情的郭襄爱入骨髓，回忆从前与杨过共渡时光的念想。

 

滴滴答答的驴蹄声，声声咽咽。

 

郭襄骑的是心境。

她在驴上没下来！

 

三

关羽的坐骑是赤兔马。

 

"赤兔马"的头如脱兔，除了脑门的一块白色"月牙"状，全身火炭红，再无半根杂毛。这足见其外在美！

 

赤兔马的脚力如何呢？单论武力而言，吕布当属三国第一人。这一点，估计没人不服气，否则怎么会有"三英战吕布"之说呢？而裴注的《曹瞒传》中有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此两者放在一起类比，说明都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如此一匹宝马，却有几任主人，分别是董卓、吕布、关羽和马忠。

 

赤兔马是董卓从西凉带到中原的。董卓为了拉拢气吞山河的吕布，虽思前想后百般不舍，最后依然忍痛送给了吕布。赤兔马是诱饵。

 

吕布得到赤兔马后杀了原来的主人丁原，投奔董卓，做了他的义子。

 

有了赤兔马，吕布如虎添翼，有万夫不当之勇，令天下多少豪杰失色！

 

白门楼上，刘备蓄意挑拨，曹操痛杀吕布，赤兔马归了曹操。曹操为了收买降将关羽，主动送上门去，"宝马赠英雄"。赤兔马依然是诱饵。

 

但关羽终究不是吕布，他虽然接受了赤兔马，却是为了更快地找到故主刘备。

 

对于赤兔马，董卓和曹操只不过是把它当做收买人心的筹码而已。吕布待它如嫖客对妓女一样，有战事就利用它冲锋陷阵，没事就丢弃在一边。

 

忘不了那年的许昌，赤兔马终于遇到了一个足以让自己终身受其驱驰的知音，他就是关羽。

 

英雄惜英雄！

有一种互相欣赏的眼神开启了两个生命的高端对话。

 

自此，赤兔马载着关羽，留下了文津的蹄印，黄河渡口的骏影，在长沙嘶鸣，在樊城驰骋。

当关羽败走麦城，被东吴杀害后，赤兔马又为马忠所得。但赤兔马不再顺从新主人，数日不食草料而亡，跟随关羽而去。

 

赤兔马和关羽，不仅才艺气质上匹配，而且毛色肤色也搭。关羽和赤兔马，以及青龙偃月刀，不可分离。

 

这是一幅教科书式的扮相，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