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散记〕……《三》

寒 江

喇叭花 寒江旧友

一枝柔蔓上篱垣，叶底含羞绕小轩。

花令依然风雨后，欲君心语默无言。

〔幽燕散记〕……《三》

菊梦犹残忆小园

记得著名文学家郁达夫在他的著作里曾经说过：童年的生活场所，对于一个人漫长的人生之路有着深远的启迪作用。当我这个江湖游子走遍了秦山汉水，燕南赵北后，才真切地领悟到了此话的含义。我，眷恋故乡的人文旧貌，百姓的隐忍与平淡。更加思念儿時生活过的那所大杂院。

北京城内的老百姓居住的大杂院，没有正规四合院那么整齐讲究。解放前后那些年，只需花上几元钱就可租到一所不大的房子来居住。这对于稍有进项的老百姓来说尚可为之。

我的童年是在京城一所较大的杂院里度过的。这所院落实在复杂，共有五进院子。沿着碎石小路，走好一会儿才到后院。古老的房屋，曲折的小路给人以幽深的神密感。每层院子的隙地间、墙根下、角落里都植有树木，或枣树或丁香，还有几架葡萄点缀，夏秋之季繁茂异常，给人以安闲爽然之感。

我家住在靠街门的最外院，广亮的大门居中，把六间北房分成了东西两座小院。东面三间是我家，西面三间住着两位老人，我叫他们爷爷奶奶。由窗前的石阶向南是一带空地，可供居住的人家随意营造自已的小园。西院的爷爷用竹子精心编制了一圈篱笆墙，作工甚是精美。每逢小立竹下之時，似有‘潇湘夜雨’之古韵。相比之下，我家的园子就简陋多了。两位老人膝下无子女，只有远房的侄儿有時来看他们。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工作很忙，总是很晚才能回家。于是，这座竹篱小园就成了奶奶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奶奶微胖的身躯穿着很讲究，干净而大方。每每与邻里交谈時，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给人以亲切之感。一大早透过篱笆墙，便可看到她的身影，辛勤的侍弄着这片给她带来快乐的小园。老人在园中种植了许多花草，春夏之季，最为壮观。此時间篱角下的草茉莉花开了，飘散着幽香，红黄两色最多，兼有几株白色的更是好看。爬满竹篱的扁豆蔓儿，嫩绿嫩绿的，一簇簇的扁豆花争相开放，淡淡的香气引来一群小蝴蝶，上下翻飞甚是可爱。靠南面沿着竹篱墙种植了一行向曰葵，身姿挺拔，碧叶如扇。葵花刚刚秀出一枚小圆脸儿，嫩黄的花瓣带着几滴露珠，在晨风里摇曳。靠西面的一带砖墙，青灰斑驳，生命力顽强的爬山虎已越上墙头，碧绿的叶子掩饰了断砖残灰的不足，增添了无限生机。墙下几株石榴，农历五月中旬，花儿开得十分艳丽，那花儿红的好似血染一般，热烈极了。

小园中间，植了一架葡萄，几棵癞瓜也沿着葡萄架竞相爬上了架顶，嫩嫩的小绿叶与浅棕色的葡萄叶交相辉映。不觉间架下浓阴密布成了一座小凉亭，奶奶在这小亭里放了张小桌和几只小马扎，累了闲了，老人就在此品茶小憩。葡萄架以东是一只陶制的荷花缸，夏初时分，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当儿，几枚荷花骨朵儿象几只小粉团儿摇来曳去与圆圆的荷叶说着悄悄话。奶奶的小园在我们这座大杂院中真可谓是‘园中之园’，如此惬意的所在又有谁不向往呢！

在大杂院里众多的少年中，我是小花园的常客。从家偷跑出来最爱到奶奶家玩儿，与奶奶攀谈，看花开花落。尤其是荷花缸里的小金魚游来隐去，最让我神往。我总是问奶奶：‘小金魚游来游去的，它们不累吗？’奶奶微笑着说：‘魚儿不累，水里就是它们最美的家。’我不解地望一望奶奶慈祥的面庞，又去看魚了……

奶奶喜欢我是一个老实孩子，每次我去她的小园玩耍時，还能吃到奶奶精心制作的西瓜酱，真是清凉可口，天下美味。她总爱抚摸我长满乌发的头，轻声说：‘好可怜的孩儿，发长得这么低，将来你定会离家远游的……’我不解的问：‘头发长得低就会离家远游吗？’奶奶笑着说：‘老辈儿的人都这么说，你不信吗？’当時小小的我无法憧憬未来，只是悄悄地想：离家远游，多好玩啊！离此十几年后，奶奶的话应验了，我真的成了一名孤独的江海客，不由得思想起奶奶的话，更加想念那位邻居奶奶了。

北京的秋，是那样厚重而苍凉。奶奶的小园，入秋后更加瑰丽无比，令人陶醉。不必说竹架上那一串串的葡萄与裂开嘴儿的澄黄色的癞瓜，也不必说西墙下那几株石榴，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腰，且看南面那一行向日葵就足以使人欣慰。硕大的葵盘低垂翻卷，一过了白露就可以收获了。奶奶把葵花籽分给邻家，别人高兴，奶奶也高兴。

暮秋的小园在夕阳里寂静而安祥。此时间奶奶将精心培育的十几盆菊花摆在廊檐下的石阶上，自己坐在对面的小亭里，沐浴着夕阳，赏看着菊花，态度是那么恬淡而舒坦。奶奶爱菊而懂菊，什么叫‘绣球’，那个叫‘大富貴’，她都能讲上来。儿時的我虽不懂品菊，可是最喜欢那盆垂丝飘逸的花王。奶奶告诉我说，她的名字叫‘醉杨妃’，淡黄色的花丝散乱垂下，丰腴而高貴。至今想起那花的样子，脑海里依然花影重叠，不由得记起‘风流早已误三郎’的诗句，道出了那么深的哀婉与幽怨。而奶奶最喜欢那盆小紫菊，别看她小小的不起眼儿，极耐严霜而无所求，生命力可强了。被奶奶赞为‘菊中上品’。用青花瓷盆盛了，摆在眼前，久久的凝望着……

我确信奶奶懂得菊之心，菊之语，奶奶就是菊中人……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西墙头儿消失的时侯，小小的我依然不忍离去。小园，黄花，夕阳使我陶醉。奶奶护花，爱花，无私待人的一颗平常心，更是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

别了，如梦的小园，别了，大杂院的夕阳……

晨花款款泠疏雨，

夏蕊悠悠曳晚风。

扁豆花妍黄蝶憩，

竹篱蔓绕小蜂飞。

春花吐艳摇清影，

碧叶偕风倚倩魂。

竹篱拾趣 寒江旧友

篱笆院角茉花红，蕙草天姿漫碧丛。

懵懂儿郎痴翘望，恰如文内主人公。

莲下观鱼游碧水，

花前问趣沐夕晖。

残垣引蔓垂秋果，

破壁攀藤撷癞瓜。

葵花籽 寒江旧友

廊前隙地向阳花，翁媪勤耕伴落霞。

昨夜秋风惊白露，一篮葵籽赠邻家。

醉杨妃 寒江旧友

马嵬坡前往事悠，飘然逸韵写春秋。

祗今草长莺飞处，可有寒花醉冕旒？

小紫菊 寒江旧友

倩秀沙瓯绚紫裳，庭除独放傲严霜。

残秋故梦如清梦，唯与诗人对晚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