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反思

栾力

        我对自己的评价:基本算得上一个爱学习、爱思考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养成了爱读书 也爱攒书的习惯。等到上班挣钱了，就开始买书；几十年下来，也有了一面墙满满几个书柜。现在老眼昏花，身体和精力都跟不上了，只剩下对着书柜思考了。

        当然，我这点书若与真正的藏家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不如。我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朋友，他说他的书有满满一楼，现在也常对着满楼的书、画和碑帖兴叹……我知道他的忧虑要远远大于我，因为他是一个学者，有着极强的历史感和责任感。于学识上，我自愧弗如；更愧于无法帮到他，哪怕是一点点小忙也好。

        当我带着几分茫然的心情，眼睛在书柜里的书上漫无目的的扫过时，却突然看见一本厚厚的《哲学》。我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本书的来历，想不到，也有几十年了，那些往事竟然还历历在目。我把它拿出来，翻看着，想着能不能找到解决我和朋友遇到的问题的方法。书页上还有我当年用钢笔划下的蓝色道道，说明我当年还真是用心读过的。可是那些字说的什么意思，却是怎么也弄不明白。这让我前一阵子满怀的自信和自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尽随雨打风吹去。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是否读过哲学？能不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

        我始终认为哲学是世界上最难懂的学问，那是特殊人物才能研究得了的。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曾经在一位伟人的感召下，很是努力地学习了一阵。当时流行一个哲学观点“一分为二”，好像是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要一分为二地看。譬如说，一张桌子，有上面和下面；一个苹果有里面和外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起初以为这很简单，便常常爬到桌子底下去看，看看下面和上面有什么区别。上面很干净，底下有很厚的尘垢和油腻味儿，此外没有别的感觉。家里没有苹果，但我爸买回来一筐绥中白梨，我便偷偷拿一个，虽然外面是黄色的皮，但咬一口里面是白色的。再看，再咬，还是那样；一个梨吃没了，就再拿一个继续咬，一连吃了几个也没琢磨出什么哲学的味道。不过，倒是理解了也记住了一句话: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尝。我觉得这句话的哲学意义挺好懂，也挺实在。而且，那时的绥中白梨也特别甜，真的很好吃。

        后来我有幸上了大学，虽然学的是理科，但我去图书馆借的书却都是文学类的。有一回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学学哲学，就借了一本，结果根本看不懂，也看不下去。因为那里面写的，和我小时候听说的不是一回事。虽然书的内容看不懂，但在我心里却陡增了许多崇敬。也是从那时起，能学哲学懂哲学的人，在我的心目中都是了不起的人。

        我参加工作后，曾遇一位领导。他年龄小我五岁，但却比我成熟老练得多。后来知道，他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哲学。几千人的干部大会，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得刀刻的一般。最让人震撼和难忘的是，有几个迟到的干部，他就让他们在会场前面一直站到会议结束。他后来的官做得很大，按古时候的说法是封疆大吏。虽然并不是一帆风顺，中间也是起起伏伏坎坎坷坷的，但都越过去了。好像也很符合哲学里面的什么规律。他人走了，但他工作过的地方，再没出现过开会有人迟到的事。

        我后来也曾当了一个小单位的头，开大会时也想像他那样，让迟到的人站到前面来。可是，我弄不清谁是迟到的，谁是上厕所的。讲话时也想像他那样讲点有哲理的话，可是我不知道那些道理是干什么的。我只好讲我们单位里自己的事情，比如有人不团结闹意见。我就建议她们去殡仪馆，看看那些生离死别的场面，再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之所以用的是“她们”，是因为闹意见不团结的也是她们。我还告诉办公室主任，只要她们谁想要去殡仪馆，就给她们安排车。后来听说她们很感动，说这个领导讲的很有哲理，那一阵单位里空前团结。这倒让我很惊讶了，觉得她们也是懂哲学的。

        如今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和她们都成了退休老人。我很想再能有一个开会的机会，我要给她们讲讲我现在的观点:那就是尽量不要去殡仪馆了！不是非去不可的，能推就推了吧！这个年龄见不得那种揪心拉肝悲痛欲绝的场面，能让自己好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我退休了，每天悠闲自在，想动弹了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想动弹，就在家里睡觉。睡醒了就看电视，还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当年那位领导。他还像当年一样精力充沛，只是风度和气魄又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我仰视他的时候，都能真切地感觉到那股神秘的哲学力量。这是凡人所不能具有的，我自愧渺小而不敢抬头。因而也越发感觉到，哲学这门学问，就是为精英们而存在的。因为高尚与深奥，是应该对等的。

        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我这么聪明有悟性的人，一辈子没弄懂哲学，有点说不过去。光知道桌子有上面和下面，苹果有里面和外面，显然是不够的。我那位学者朋友，可以不必特意读哲学，他常把自己比喻为陆游和辛弃疾，一腔忧国忧民的意识时刻在胸腔里炽热地燃烧着。这就是他的哲学。而我那位做官的前领导，依旧在不辞劳苦地做着为国为民的大事。他的哲学是学得最好的，也是用得最好的。衷心的希望他一直做下去，当一个懂哲学的好官。

        最后轮到我自己了，想来想去，我们老百姓也有适合自己的哲学。我已经深刻理解，而且也已经有历史经验证明，那是绝对正确的:人活着就要吃饭，不吃饭就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