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又是一年稻熟季,又临一年双抢时。<br></h3><div> 周末,驱车走在乡间道路上,窗外风景美不胜收。稻已金黄。近处,机器翻转,丰收的喜悦沉淀在满载的车轮;远方,马达劳碌,眨眼就将新割之田碾转化泥。田野上,飘荡着收割的笑语,腾飞着抛秧的寄托。哦,已是来到了双抢的季节。</div><div> 双抢,作为一名70后,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词!带着跨世纪的回忆,又让我想起了童年及过往的点点滴滴。从儿时人民公社的生产队,到包产到户,再到农业日益发达,逐渐产业化的今天,都已化作刻骨铭心的回忆,变作五味杂陈的彩虹。</div><div> 双抢,于我的理解,就是抢丰收,抢希望。因为我们湖南种水稻是两季,古历六月早稻已经成熟,收割后,就要插秧,一定要在立秋之前将秧苗插下,否则,“雷打秋,冬半收”。如果晚了季节,收成会大减,甚至绝收。这其中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收割,插秧,要一气呵成,时间不能拖延。所以叫做双抢。</div><div> 关于双抢,要做的事情实实大多,没有那件事轻松、省油省灯。繁杂交织,三言两语很难描绘,现概列为提纲,分三个方面,收割,打田,插秧。再缩略道来,在纸上封存住烟云般的一些过往。</div> <h3><font color="#010101"> 一、收割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收割也是有很多程序的:割禾,打谷,晒谷,车谷……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先谈割禾。我从6岁开始,就已经下田了。记得双抢时节,天才蒙蒙亮,祖父母就会把我叫醒,喊声是一声比一声高。总是不情愿地揉开惺忪睡眼,胡乱一擦,屋后丝瓜藤下撒了一泡黄尿,带着镰刀,趿着拖鞋,飞奔田间,一刻也不敢拖延,害怕父亲的篾条家法。身后跟着的瘦黄狗倒是蛮欢快,又扬起陈真式的飞毛腿赶它回去,它却没有走远,呆坐在田边望着我挥汗如雨。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br></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事实上,我开镰之前,父亲已割了两三垄了。父亲常说“一早工当得半日”,早上凉快,精神饱满,劳动效率高,我跟父亲两人早晨常常可以割翻六七分地。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我家只有三亩六分地,按照组上分田的标准,每人八分地,四口之家三亩二。父亲有五兄弟,有一个在县城,吃“国家粮”,没有分田,爷爷奶奶的田就其他四兄弟均分,因此就三亩六分地。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割禾是很辛苦的。草帽与手巾是必备品。有虫,有灰,有热浪,甚至还有蚂蝗!父亲教我方法:先去镰刀,再去手!割的时候我从不敢分神,因为田间我曾经多次看到过菜花蛇与红百节蛇的存在。锋利的镰刀也曾割过手,回家扯点旧蚊帐敷点稻草灰包扎一下又继续开始了,也不知后来有破伤风这个词。偷懒是不存在的,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脚腿子痒痛,一看竟有蚂蝗,吸得已是肚满肠肥,气得我是七窍生烟:你吃我,我吃谁!?用手把它从肉中拔出来,用一根干草把它翻转过来,晾晒在太阳下,叫它无法复生,也算是报仇雪恨吧!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割完稻,就要打谷了。集体时是将稻秆全部挑至公家的大坪,老家现在还有禾担,禾桶。开始是扳谷,后来有了电动打谷机。分田到户后,家家都有了打谷机,用脚踩的。从上五年级开始,我就帮着父亲抬打谷机,前头很重,父亲扛着,后面也不轻,我也扛着,肩上垫上一个稻草把子。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了。上初三时我终于能扛前头了。18岁那年,我一个人也能将整台打谷机扛起来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家里田虽不多,但有五六丘,又不规则,离家又远。有一块最大的,约有两亩,号称六斗丘,离家有三里路,想到这如汪洋大海的田的时候,我总是心有余悸。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踩打谷机可是个力气活。父亲说,早上一定要吃饱饭,不能吃面条,否则会没有力气。随着打谷机低沉的吼叫,谷粒终于离体了。时间的推移,我和姐姐也逐渐长大,由抱稻谷发展成为主力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有一丘泥田,打谷机越陷越深,稻草沾水后简直举不起来,裤管卷多高也是很艰难的从泥泞里拔出。没办法,老牛拉破车,慢慢腾。完成这几分田的任务后,简直要瘫痪了,就在泥泞中的打谷机上休息一下,喝上一碗家中带来的甘草茶,感觉超级爽!</font></h3><h3> “抬打谷机”,父亲又在督促向前! </h3><h3><font color="#010101"> 打完谷,父亲总是默默的挑着齐箩边的稻谷往家中谷坪走去。记得有一次不小心掉在沟里了,或许父亲已经累得虚脱了,却依然坚强的爬起来,把带着泥巴的稻谷担回了家。想到这里,我总是鼻子酸酸的。从那以后,我每天起得比父亲还早。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中午,家里,爷爷奶奶把谷翻好在门口坪里。不料,村里不知谁在大喊“下雨啦!”虚脱后的身体正在小憩,听到喊声如同天空一声炸雷,一跃而起,全家出动,无需动员,锻谷,收谷,扫谷,动作飞快。再拿出薄膜盖好,还捡几个砖头压住四角,以防吹动。有时候却是雷大雨小风撒角,大家又只好把刚收起的谷子敞开来,重新翻晒。帮邻家收稻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然后就是“车谷”了,车谷看似简单,但实际是个技术活,连摇风车也大有学问。谷灰又多,乙谷也分头毫,二毫,尾毫。头毫、二毫用作打糠做饲料。尾毫就只能做燃料了,往往用来过年焙肉,这样焙出来的肉可香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稻谷是要进仓的。仓库是家里的重点区域,我家里是土墙屋,但仓库是最好的建筑,因为是水泥结构,主要也是为了防鼠防潮。因为那时还要送公粮,还有议价粮,来不得半点马虎,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及家庭的大问题。</font></h3> <p class="ql-block"> 二、打田</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大问题就是犁田了。一个队只有一两头牛,必须要科学分配时间,牛工师傅到家是享受高标准待遇的。我记得这是除了过年之外最好的伙食了。肉、豆腐是必须有的,有时还有鱼吃。待师傅吃完饭起身后,我们也能跟着一饱口福,两个字,幸福!</p><p class="ql-block"> 耕田的牛也吃好的!吃糠,因为也没有时间去吃稻草与草。母亲说,人与牛都要保证营养。耕田的时候,中途还要加餐,说是“一日五餐”,有时能吃到西瓜,冰棒,甚至还有面条!对于当时饥渴的童年来说,简直就是幸福爆棚。</p><p class="ql-block"> 稻草是必须要收好的,水田也好,旱田也罢,一把火烧了那是不可能的,所有秸秆先要吊成港,晒干,然后全部把它拎上来,驼回家,堆成草垛。因为家里煮饭,烧菜的主要燃料就要依赖它,冬天的时候还可以做老牛吃的饲料用呢!就算再苦再累再筋疲力尽,也要及时把稻草拖上来,等下老牛要犁田和打滚子呢。</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牛少,我亲眼看见父亲他们五六个人拉着犁耙人工整田,齐唱着劳动号子。在我的记忆中,父辈们一直就像牛一样辛勤,伟大!让我无时不刻都想为父亲分忧解劳。</p><p class="ql-block"> 田整好了,考虑到将来水的问题,还要拖好楼梯,又考虑产量问题,还要拖好“划子”,就是划格子,像古代八股文那种,间隔以四六寸为主,讲究密植,不准偷工减料的。否则会导致产量不高。</p> <h3> 三、插秧<br></h3><div> 接下来就是插秧了。插秧就要先扯秧,父亲在这方面是能手。他从不带凳子坐在田里,只见他两脚叉开马步,上身弯曲,左一下右一下,一张一合,用一根稻草一带,一只秧就拔好了,衣上冒溅一点泥,速度又极快。父亲教了我很多遍,可我总是学不会,拔出来的秧总是“七长十五短”,成为萝卜头。而母亲则是个插田能手,动作飞快,她说父亲拔的秧长短均匀,成活率高,而我拔的秧还要左拣右挑,非常麻烦,费时费力。</div><div> 插秧是极为辛苦的事情,头上烈日如火,脚下沸水恒温。天地就像一个锅盖,如同一个蒸笼。草帽下弯曲的身体连同被澡巾包围的脑袋,早已被汗水浇透,只得拧干再来。</div><div> 口中总是残留着汗水的咸味,眼中又淌着汗水与刺辣,继续退步,又继续向前,手臂红了,脱皮了,健康地黑了。</div><div> 后来才慢慢领悟到这首诗的涵义:手把青秧插稻田,低头便见水中天,粗茶淡饭随缘过,退步原来是向前。</div><div> 天黑了,不管它。因为秧隔夜的话,明早就会发黄。晚上插的转青快,生根好。</div><div> 忙完后,母亲还要赶着做晚饭。我们都赶去池塘游泳去了,村里的小伙伴们水性都极好。池塘边,放水的,洗菜的,“哩哩哩”呼唤鸭子的,偶尔还有牵牛喝水的,好不热闹。</div> <h3> 开着冷空调,车窗外烈日如荼。“哈啾”,几近感冒,我不禁想,为什么现在条件好了,营养也足,但身体却越来越羸弱?</h3><div> 回忆双抢,它伴我成长,使我学会了隐忍与坚持,让我逐渐有了一颗仁者之心,也让我在遇到困难与问题的时候,总能从容地对待。在此,通对过往的回忆,让我对未来再次饱含着信心。愿立鸿鹄志,勇做奋斗者。</div><div> 又是一年稻熟季,又是一年双抢时。</div> <h3> 易景军作于2018年7月17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