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6年3月,我怀着万分激动又兴奋的心情,和300多名戴着红花的衡山籍新兵战友,在数不清的欢送人流中,踏上从军西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闷罐哐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呜――,一声长长的汽笛,汽车轮渡把我们投送到湘江对岸,一会功夫,我们浩浩荡荡徒步到了衡山火车站。站台上人头躜动,川流不息……。我们列队在站台上,接受排长一个个点名。我的排长叫郑世雪,他到过我那土坯房搞过家访,和蔼可亲的面容带走了我背井离乡的阵阵酸痛。</p><p class="ql-block"> 嗤――,一列乌亮乌亮的闷罐列车像黑龙一样停靠在站台前,我们像蚂蚁一样一个拉着一个爬进车厢。车厢内铺了些芦苇稻草,其余是空荡荡的,厢内两侧各有两个高高的通风窗口,我1米63的小个子无法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两侧笨重的车厢铁门用一条长长的铁链子死死拉着。</p><p class="ql-block"> 哐当哐当,列车像老牛拉犁一样缓缓离开车站,车厢铁门咣当一声关上,留出一条小缝,给车厢内透出一丝丝阳光。</p><p class="ql-block"> 我所在车厢为9号车厢,厢内除了郑排长,就是我30几号新兵蛋子,好几个是我同窗校友,大部分是生面孔。坐在车厢角落里一位叫肖端阳的新兵,整天愁眉苦脸,甚至哽咽哭泣,他不是郑排长接的兵,对他的情况不很了解。郑排长嘘寒问暖,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慢慢我们才知道,他是刚当新郎出来参军的,放不下新房中的丽人。13天行程,直到新兵训练结束,肖端阳都和我一个班,我是副班长,每晚都要陪他说话谈心。</p><p class="ql-block"> 哐当哐当,火车喘着粗气,长一声短一声向西爬行。我们挤到车厢门缝往外望,城市,农村,高山,流水,高耸的楼房,参天的杨树一闪而过;窑洞,黄土高坡,脸上挂着两朵小红云的甘肃姑娘在路旁挥手吆喝,戈壁,雪山,光秃秃一望无际。荒凉,寒意又让离乡别情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郑排长给大家讲西北风土人情,讲新疆民族习俗,我们听得入神,车厢内一片寂静。郑排长还领着我们唱《我是一个兵》和《打靶归来》,一会歌声飘扬,传向远方……。</p><p class="ql-block"> 嗤嗤一声,列车停靠在高原兵站,雪在不停地飘着,凛咧的西北风像削面一样。郑排长招呼着我们快速下车,洗漱解手,排队就餐,六七天了,我们终于吃上热腾腾的白面馍馍。 车厢内没厕所也没马捅,小便时只能站在门缝边让两人拉着一阵扫射,大便时也让人拉着光着屁股向外开炮。</p><p class="ql-block"> 闷罐车向西,向西,毫无规律地走走停停。期待,迷惘,但我们没有一个退缩和埋怨。9天9夜的闷罐行终于结束了。到了乌鲁木齐我们又乘坐两天的大蓬汽车驶向边陲,迎接我们的是营房内外锣鼓喧天,彩旗招展。</p> <p class="ql-block"> 政委下连</p><p class="ql-block"> 苦苦的新兵训练结束,我荣幸分到报务训练队学习无线电报务。</p><p class="ql-block"> 一辆大卡车把30号新兵蛋子拉到离团部很远很远的戈壁滩上,用芦苇和厚厚的泥土盖着一栋栋整齐而低矮的泥砖房就是我们的宿营地。这平沙漠漠一眼望不到边的鬼地方叫蒙古庙。</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边学习一边站岗执勤,而更多的是那300多亩玉米地每天都微笑着等待我们施肥浇水和收割。 那苦,那闷,那乐,那离乡的痛,每时每刻都在奏响着《苦乐行》,是那样动听,忧伤,激情豪放。</p><p class="ql-block"> 隔三差五,总有几个气度不凡的人来看望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个子高大魁梧的政委――吴志学,他打过仗剿过匪,说话声音洪亮。走进我们的宿舍,总要掀开被子和床单问“冷不冷?”然后又把我们的毛巾牙具整理一遍,坐在床沿问我们“习不习惯?”又给我们讲他当年参军打仗和建团艰辛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他来到食堂和我们共进晚餐,馒头咸菜玉米糊,白菜粉丝一锅煮,政委来了,大家都一样加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在当年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改善了。 </p><p class="ql-block"> 夜归挨批</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一件事更让我记忆犹新:那是1976年10月四人帮垮台后,团部要召开一个声势浩大的批四人帮大会,发言人由全团各连队选拔,经过几轮筛选我的发言稿被选上了。那天一大早,训练队一辆马车把我送到团部(当年训练队唯一的运输工具),上午9时许批判大会开始。参加大会的有司政后机关人员,特务连机炮连步九连全体官兵,轮到我上台发言已是下午了,声音洪亮“打倒四人帮,保卫党中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气吞山河。</p><p class="ql-block"> 夜幕徐徐降临,吃罢晚饭,团里安排我们住招待所。我习惯了训练队那块木板铺,更舍不得那些熟面孔,一个人偷偷溜出招待所,独自徒步返回训练队。 崎岖不平的戈壁山丘,道路是那样漫长,还要经过一座大型水库。 </p><p class="ql-block"> 落日的余辉洒在我的脸上,我急步快行,走过机炮连营门。一路小跑到了水库大坝,一阵狂风吹来,拍打着湖面,一浪接一浪,我压住嗓门,一个念头向前。 过了水库大垻,天色漆黑,经过几座毫无植被的砂砾岩石丘坡,随风而动的石头滚滚落下,我走一阵跑一阵,不怕风不怕沙,只怕野狼下山崖。在那鬼地方听说曾经有人失踪过,我随手拾起一根木叉,头也不敢回,一路狂奔。</p><p class="ql-block"> 终于在晚上11时许到达训练队门口。队长王生福站在门口跺着脚厉声训斥:“你知道有多少人担心吗?吴政委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不请假离开团部,我要处分你。”董中习教官站在一旁给我使眼色让我向队长认错,藏保东班长也揪着我的衣叫我好好检讨。我委屈地流着泪,把头埋的深深的,任凭那张黑脸怎么训,我都不辩解。</p><p class="ql-block"> 报训队结业一年后,我被团党委提名保送上了军校,毕业后再未见到关心教育培养我们的老政委。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2018年才得知老政委已故去多年,不由得泪落如线,刷刷不停。</p><p class="ql-block"> 今题诗一首叩谢我的老政委:年轻任性气冲天,孤身离群傻颠颠。屋梁落月思政委,只愧当年太惘然。</p> <p class="ql-block"> 西 征</p><p class="ql-block"> 儿时出征越河西, 暮年常乐唱往昔。</p><p class="ql-block"> 隆隆闷罐驱万里, 穿山越岭听长笛。</p><p class="ql-block"> 风吹石头戈壁赛, 大雪纷飞冰当衣。</p><p class="ql-block"> 五湖四海汇一起, 一顶雪帽一身皮。</p><p class="ql-block"> 军用馒头啃着笑, 手抓羊肉香扑鼻。</p><p class="ql-block"> 东西南北好兄弟, 携手并肩一杆旗。</p><p class="ql-block"> 朝夕同操夜伴岗, 千里边防走铁骑。</p><p class="ql-block"> 不堪回首当年勇, 铁打营盘无奈离。</p><p class="ql-block"> 一纸尘封三十载, 微信传情笑顽皮。</p><p class="ql-block">(非常感谢首长和战友们以及作家精心指导!本文于2018年写作,刊于民主与建设出版社《铸剑阿拉套山》一书,诚谢主编刘克俭 、副主编范建生、吴东胜和编委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