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桥头随忆

舟行水

<h3>  说起新桥头,九江人没有不知道的,南来北往纵贯东西的交通枢纽地段,市区几十条公交线路,一多半在这里设有站点。初来的外地人,甚至本地的九零后、零零后也许会诧异:叫作桥头,咋不见桥呢?</h3><h3> 这里原本是有桥的,新桥头的名称本来就不是官方命名,而是民间约定俗成的。</h3><h3> 曾经有这么一条龙开河,千百年来流经这里汇入长江。</h3> <h3>  昔日龙开河口的帆船</h3> <h3>  早在1930年,横跨龙开河架起了一座铁桥,连通河东的主要街道大中路和河西的大经路,直达老火车站,是城内东西向的主要通道。我小时候家住这附近,经常从这老铁桥上走过和玩耍。这桥长约60米,宽6.5米,钢架结构,桥面是木板铺的,栏杆也是木质的,中间是车行道,两边各有宽约1米的人行道。那些年汽车少,偶有汽车经过,整个桥都有明显的震动。好奇爱玩的小孩,遇到汽车经过时,还喜欢站在桥上不走,要享受那桥面震动的感觉。</h3> <h3>老铁桥</h3> <h3>  1960年,九江市新建浔阳大道(“文革”中改为朝阳路,今作浔阳路),同时在龙开河上位于老铁桥以南又新建了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浔阳桥,以贯通浔阳大道和一支路(今浔阳西路)。这桥于1960年12月31日举行了隆重的通车典礼,我那时正上小学二年级,学校组织学生们前往参加。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三辆汽车并排驶过这浔阳桥,相较于老铁桥只能过一辆汽车,这桥真是宽多了。</h3> <h3>浔阳桥通车典礼</h3> <h3>  浔阳桥建成通车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大家都习惯地称之为新桥,而浔阳桥这个正式名号,却基本上没什么人提起。久而久之,浔阳桥的名称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新桥成了这桥的正式称谓。就象过去叫惯了铁桥头一样,这里又多出了新桥头的叫法,公交车在这里设立了新桥头站,新桥头的名称也就这么延续下来了。</h3> <h3>新 桥</h3> <h3>  新桥头承载着我的孩提时光,我与小伙伴们在这里留下太多的记忆。那些年的夏天,我们天天相邀到这桥下的河里游泳。虽然我是家中独子,但生在水乡,岂能不会水?有时河里停放着木排,我们在河里戏水,在排上玩耍,乐此不疲。有时爬到停在河中的机帆船驾驶舱顶上玩跳水,更有大胆的,直接跑到新桥上,站在桥栏杆上往河里跳,我们称之为“丢炸弹”。当然,那些年总有溺水事故发生,还有钻到木排下面而溺亡情况,这些都只是让家里大人叮嘱我们要多加小心而已,我们依然是天天要去河里嬉闹一番。</h3><h3> 有时下大雨后河水浑浊,我们就会越过新桥头的庐山路口,到甘棠湖里去游泳。那时的湖水年年更换,清澈得很,是天然的游泳场。每天清晨和黄昏后,附近的家庭妇女都会在湖边洗衣服,那清脆的“噼啪噼啪”响成一片的棒槌捣衣声,如同暮鼓晨钟般地会按时响起。我们去游泳时遇到湖岸边蹲满了洗衣妇而无处下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下衣服,穿个泳裤从湖岸坡上一跃而起,越过洗衣妇头上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溅起的水花少不了要洒到她们身上,于是就会引来一片笑骂声。一次我这样跳入水中溅起水花后,岸边洗衣的一老妇刚骂了句:“鬼板儿,跳去死。”旁边有人跟她说:“是周家的伢儿。”她忙不迭地改口:“哎吔,断(骂)不得哟,断(骂)到个独儿种头上。”说完自己窃笑。</h3><h3> “文革”中新桥头也是个很热闹的场所,除了桥头两侧路边的大字报栏吸引人们的眼球外,各派的力量都要在这里展示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游行、冲突、武斗,新桥头几乎成了必经之地。有一次新桥上发生派性武斗,混乱中有人扔出了一颗手榴弹,把港务局一位老工人炸成重伤,被送去医院抢救。事发后我跑到现场还看到那伤者的一只鞋和地上的血迹,水泥桥面上也被炸出一个小坑,我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恐怖感。后来常看到那些戴着红袖章、头顶钢盔、荷枪实弹的武斗士们乘着大卡车从桥上呼啸而过的景象,也就见多不怪了。</h3> <h3>“文革”游行</h3> <h3>  1967年6月,老铁桥由于超过使用年限,“文革”中还是有人管事儿的,发出禁止老铁桥通行的通告。不久就将老铁桥拆除,很快又在原址新建了一座钢筋水泥的拱桥,命名为东风桥,于1971年1月建成通车。这东风桥与新桥相距不过百余米,宛如龙开河上的姊妹桥,相望相守,伴着龙开河流逝的时光。 </h3> <h3>东风桥通车</h3> <h3>新建成的东风桥</h3> <h3>东风桥</h3> <h3>  后来我下乡插队几年又回城,这新桥头一如往昔,还是那副模样。然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新桥头遭遇了命运大转折,无知的决策者竟然把龙开河给填了,新桥、东风桥也一起拆除了。那时候决策者没有给老百姓的话语权,市民们对这个荒唐的决策纷纷摇头,却没有表达诉求的渠道。</h3><h3> 据说填河是为了防汛的需要,可颇具讽刺意味的事却来了。那年刚扒平龙开河两岸的防洪堤填平了河, 1998年特大洪水却让九江城西的长江大堤溃堤了,于是乎抢险大军连夜又在刚填平的龙开河上筑起了一道新堤作为二道防线。到抗洪结束时又是在这里搭起了凯旋门,市民们自发地来到这里,夹道欢送驰援九江抗洪的解放军,军民挥手告别,情真意切,热泪盈眶,那场景让我终生难忘。</h3><h3><br></h3> <h3>98‘新桥头欢送抗洪官兵</h3> <h3>南京军区董万瑞将军告别九江人民时眼中闪着泪光(丁敏 摄)</h3> <h3>  有了这番折腾,有市民就传说是填龙开河触怒了龙王爷,所以发了大水,有的还私底里诅咒填河者不得好报。这当然只是一些笑谈,不过也能从中体察到一些民意。针对填河是为了防汛之说,就有人直陈:在河中修建几公里大型涵管、大规模运土填河所投放的资金,用来在龙开河口修建一个大型闸门绰绰有余,汛期放下闸门抗洪,平时一切如常,龙开河的生态循环和避风港等天然功能均可延续。再如能对新桥、东风桥及沿河坡岸进行改造修饰,那景色比之后来生造的所谓龙开故道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试想,小河弯弯,渔船泊港,两岸芳草鲜花,垂柳依依,晚间亮化的新桥、东风桥遥相辉映,纳凉休闲的人们悠然其中,这如画的江南水乡景色,怎不让人流连忘返?可惜,这样的美景只能是九江人的幻想了。所谓万劫不复,大概龙开河以及新桥、东风桥就是这种境遇吧。曾有人写了《龙开河:一条被埋葬的河》,还有人写过《龙开河祭》,借此一抒九江人对龙开河命运的无尽叹惜。</h3><h3> 小学时就学过大禹治水的故事,禹的父亲鲧以填堵法治水失败而被杀,禹改以疏导法治水成功而被禅让推举为炎黄部落首领。原始社会就已弄明白了的道理,怎么到了现代有的人就糊涂了呢?自从龙开河被填后,甘棠湖、南门湖失去了自然循环的生态环境,水质骤然恶化,虽几经治理仍难以恢复往昔的清纯,郁闷的九江人无可奈何。如今人们都知道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了,那种拍脑袋决策的事还会重演吗?</h3><h3><br></h3> <h3>2001年建成的新桥头转盘</h3> <h3>甘棠湖畔新桥头</h3> <h3>  光阴荏苒,往事已矣。而今每当我路经新桥头,总会想起那桥、那河的景象。虽然现在新桥头的繁华更胜当年,却仍难掩我心中的失落。新桥头已成为一个历史遗留下来的地名,但决非仅仅是个地名,它蕴含着许多往日的故事,熟悉它的九江人都有着自己的淡远而悠长的记忆。我写下这些,是思忆,是怀旧,更是一种深深的眷恋,如同一壶陈年老酒,经年愈浓,历久弥香。</h3> <h3>新桥头精品园</h3> <h3> 周起鑫 2018年7月于九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