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带鸟拍摄散记

昌成

几年前看到过摄友拍的寿带照片后，心里就长了草。

2015年夏天，和中学同学走当年走过的路、重返陕西的时候，拖着对拍鸟并不感兴趣的他们去了趟洋县。就是因为看到了那里寿带鸟讯。只可惜我们去的晚了，寿带鸟已经离开。

去年计划好六月上旬出发到河南、江西、安徽、山东拍鸟，寿带是重点之一。临行前一天发现母亲的双腿被血栓严重堵塞，必须马上治疗，随即取消了全部行程。

今年回国期间再做计划，还是六月上旬出发，首拍寿带。经过了解，取消了去年安排的绩溪，选择董寨老张那里。绩溪的寿带广告满天飞，人满为患，鸟导们还因为商业利益和保护鸟类之间的矛盾有了龌龊。董寨寿带摄影开始得稍晚一些，人还不多。鸟友的照片显示了黑色背景衬着的白鸟，甚是好看。更重要的是，绩溪只有一窝寿带，而老张那里有三窝。

临近计划日，看到原定的出发日天气晴好，后面两天则会是阴天甚至有雨。果断决定把全部计划提前一天。6月6日，清晨5点半从密云家里出发，一路狂奔，累了就让老婆替开两个小时，1100公里路，十个半小时开到。下午四点多钟，天气晴好，进入最佳拍摄时段。拍摄点已有二十多人，好的机位全被占满。只好站在后排。好在我们一般的拍摄习惯是第一天踩点、了解拍摄环境和拍摄对象的习性，第二天才是全力以赴的收获。

拍摄寿带大部分时间是处于等待，寿带不来洗澡，大家无所事事，或聊天，或拍拍会突然出现的小翠、水鸡、蝴蝶和蜻蜓，还有一些偶尔出现在远处稻田里的其它鸟，寿带一出现，大家的神经马上由松弛转为高度紧张。寿带来后一般是先停在树的高处，要洗澡就会渐渐下移，移到适当的位置后就是连续三次跳水洗澡，不到两分钟内完成全部跳水动作，然后理毛，不断往高处移，离开。一般来说寿带三四个小时洗一次澡，有人说它们天热会洗得勤，根据我的观察，这并不准确，是人们根据人类的习惯的推论。但是寿带在筑巢的时候会洗得勤一些。董寨的红寿带洗澡的次数远多于白寿带，这里的原因后面讲。

第一天的两三个小时虽然红寿带来了两三次，白寿带也出现了一两次，我俩基本上颗粒无收。机位不好是个原因，精神和思想准备不够是更重要的原因。红寿带体小，速度快，起跳点低且隐秘，从起跳到回枝只有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这就需要拍摄者在一两秒钟内完成瞄准、聚焦、击发的全部动作，难度很大。白寿带出现突然，起跳点高，入水范围广，600mm的长焦视界窄，在它跳水的瞬间在镜头里捕捉到它、聚焦、击发也只能一秒钟左右搞定。只有拍摄人始终处于紧张的观察状态，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鸟的到来并能跟随它的每一个落点，眼睛盯住它跳水的方向，才有可能在极其短的时间内完成清晰拍摄的全部动作。但是很少有人能做到连续三四个小时的紧张观测，大多数情况下是有人看到鸟来，发出警报，再在树缝里找鸟，确定位置，或是无人观察到鸟的到来，直到寿带第一次落水，人们才注意到，这时候往往就太晚了。寿带的三次跳水一般是连续的，间隔只有十几、二十秒，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完成全部跳水， 在看不到它的起跳点的情况下拍摄成功率极低。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在苦等了三四个小时后，突然出现的鸟儿在很短的时间内给你带来无限的遗憾，然后又是下一个轮回。

第二天，是计划拍摄时间内唯一一个晴天。我俩不到5点半就到了拍摄点，成为在此后数天拍摄中第一次最早到的人。这一天也非常神奇，头天下午看到的二十几个人都离开了，上午十点前竟然只有我们和另两个北京的鸟友，这是我们在这里先后五天的拍摄时间内仅有的一次，其它大部分时间都是二三十人甚至三四十人。人少周围的干扰就少，就能更专注于观察和拍摄，我大多数自我满意的片子都出自这一天。

上午快到12点时白寿带公鸟第三次现身，一高兴连跳7次，我抓焦的成功率也达到了45%以上。满心欢喜。鸟走后一看图，顿时傻眼。尽管拍摄设置在曝光补偿中狠压了两档，图的直方图显示的也是正确的低长调，但过曝警告却全部在闪。这就引出了拍摄白寿带的另一个难点：准确曝光。

白寿带身体为白色，头颈部为深蓝色。曝光不足头部便成死黑，曝光过度身上一定死白。在正常曝光设置下，白色主体如不离你足够近，能够全部覆盖测光区，一般都会过曝。因此压光是必须的。

老张那里的池塘寿带跳水的区域早晨处在阴影区，是典型的需要减光的背景。压光两档是必须的。但接近中午的时候，阴影后退，一旦白寿带在光照区跳水，曝光尺度就极难掌控。这次，我旁边的摄友压了四档光，依然没逃过片子过曝的命运。晴天的下午更是如此。日落前寿带跳水的区域又会全部被阳光打到，按说是非常理想的光线。但原来被黑色掩盖的杂乱背景暴露无遗，出来的片子并不可取。也就是说，这里晴天拍白寿带的理想光线只在上午十点前，这个时段白寿带前来跳水的机率是一到两次。如果不能抓住这有限的机会出片，这一天就白瞎了。反倒是薄云遮日的天气更为理想，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适合拍摄。

林中仙子

神气的小母鸟

开始跳水咯

寿带从外观上看分为红白两种，而实际上只是一种：母鸟都是红的，年轻的公鸟也是红色的，而到了壮年，公鸟身上的羽毛会变成白色的，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白寿带。公寿带长长的尾羽只有繁殖期才会长出来，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长。董寨的寿带号称两窝白寿带、一窝红寿带，实际上只有一只霸道的白公寿带 ，它仗着身强力壮，赶走了一只年轻的公寿带，把其妻占为己有，又把另一只公红寿带打残，使其尾羽断掉，外表上和母寿带相差无几。这样，老张处的红白寿带之比就是4:1，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那里的红寿带跳水次数要远远多于白寿带。红寿带跳水位置低、隐秘，且速度快，难拍。但来的次数多，抓到的机会也就增加了。白寿带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天中的两次一般还是日出后和日落前光线非常暗的时候。拍这种身材并不大的鸟的快门速度要高于1/1600'才能保证清晰度，另由于它从头到尾羽的长度有50-60公分，一旦跳水不是平行于相机，要保持足够的景深才能确保头尾清晰，而为保景深，相机光圈就要尽可能的小。这样对于光线的要求就极高，否则光线不够出来的片子会因噪点太高成为废片。因此阴天是不适于拍寿带跳水的。这里还有一个挑战，拍红寿带不需要像白寿带那样压光和控制景深，但它们是交替出现的，拍摄者必须根据出现的不同的鸟做相应的相机调整，否则，不是拍出的红寿带黑乎乎一片，就是白花花的白寿带片子。当鸟儿出现的瞬间，你既要用眼锁定它不断变换的位置，还要迅速调整相机做好拍摄的准备，够忙乎的。脑袋一分神就会出错。

相比之下，河北平山的那窝红寿带拍起来就要相对容易一些。由于今年董寨的公红寿带的长尾羽被打断，我们临时调整行程，回京前到平山停了一下，补上公红寿带跳水。那里的母寿带不爱洗澡，一天来不了两次，反而是公寿带爱干净，差不多三四个小时就来一次。来后全程可见，在加减光上也不复杂，只要天气晴好，对于平时抓焦技术和设备良好的人，拍到公寿带跳水难度不是很大。唯一不足的是，那里的水面背景不如董寨的好。我们的运气不太好，在那里的两天都是阴天。

为了保证我俩都能拍到自己满意的白寿带跳水片，我们先后在董寨待了5天。摸到白寿带跳水的规律后，最后两天我就会在白寿带跳水空隙的几个小时拍拍寿带的其它活动，比如喂雏、扔粪等。小寿带出壳几天后会开始排便，排便都是在亲鸟喂完食之后。其粪便是包在一个白色膜中排出，喂食的亲鸟会把粪包衔走，扔到一个固定的地方，董寨的白寿带会扔到离窝不远处的稻田中，而平山的红寿带干脆把粪扔到洗澡的水塘里。寿带每天第一次扔粪时往往会在选中的扔粪地点盘旋，然后再扔。这种行为常常发生得非常突然，如果没有预先的准备，往往只会是饱个眼福，来不及用相机记录。

董寨红寿带取粪包

董寨白寿带扔粪。

寿带是美丽的鸟，受到广大鸟友的青睐。这就产生了一个拍摄美图和保护鸟类的矛盾，特别是在对鸟巢的保护上。鸟友为了拍出高清晰的照片，总是希望自己的拍摄主题无遮挡，而亲鸟为了雏鸟的安全，又总是愿意把巢建在隐秘的地方。总有不良拍鸟人会想方设法让鸟巢暴露出来，以便自己能拍到好片。为了短期的商业利益，有些鸟点明知会对鸟儿造成损害，还会迎合这些人的无理要求。据我对董寨、平山和绩溪三处寿带鸟点的了解，我感觉董寨在对鸟类保护上做得相对是最好的。虽然他们也拿能拍到清晰鸟巢照做广告，但他们一是对鸟巢附近的枝叶不做任何清理，二是对拍鸟巢的人数尽量控制，一再嘱咐拍摄时不要离鸟巢太近，时间不要太长。大部分鸟友都会遵从这种劝告。但也有个别只想自己出好片、不管鸟类死活的人。我在董寨就见到过这种人，架着大炮在距鸟巢十几米左右的地方一拍就是几个小时。这种人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平山在这一点上做得稍差一些。我们看到老李背着一个剪树杈的剪子，随时会应个别鸟友的要求把挡住鸟巢的枝叶剪掉。我俩就此都对他提出了善意的批评，希望他能抵制个别人不合理的要求。后来发现他果然这样做了。这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于绩溪，要控制起来难度就比较大，不像董寨和平山，鸟导各只一家，那里招揽客户的有三四家，相互竞争就不免会降低标准，以牺牲鸟儿的安全来迎合鸟友的各种无理要求，回家后我发现那里鸟导发在北美鸟群中的一张鸟巢图，白寿带立在巢边确实漂亮，但明显的是鸟巢周边的枝叶都被人为清除，使鸟巢暴露出来，这对鸟儿是一种极大的危害。我对此做了谴责。也希望对这种不当行为做谴责的人越来越多，能形成一种保护野生动物的风气。

结尾时讲一下董寨寿带的故事。那只白寿带霸占另一只母寿带后，母寿带产卵、抱窝。在此之前，公寿带的原配已经抱窝。而这只公寿带招惹完那只母鸟后却不再过问，忙着和原配轮流孵化自己的第一窝娃。被动成为小三的母寿带只好独自一鸟地整天窝在窝里，饿了就出来打点食后赶紧回去。如果小鸟出壳后公寿带还不过来帮忙（此时第一窝小鸟已经离巢）。这只小母鸟将只能独自养育3-4只雏鸟，为自己和小鸟觅食、喂食、扔粪、自己洗澡。。。。，将会十分辛苦。而且母鸟离巢觅食、扔粪和洗澡时，没有亲鸟在一旁看护的小鸟面临其它鸟伤害的危险剧增，令人十分担心。看起来，不止人间有不负责任的男人，鸟间也有不负责任的公鸟。打倒坏鸟，打倒坏人，打倒坏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