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池春水》

一窗山海

　 　一、

我是春天的时候到达西湖边的浙江美术馆的。那时西湖边嫩柳舞风，南山路上梧桐展叶，一派春机无限。

这是江南最美的季节，浙江省美术馆正在举办"纪念陆抑非诞辰110周年作品展"，展会的主题就叫"一池春水"。陆抑非是当代杰出的中国花鸟画大家和卓越的美术教育曾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西泠书画院副院长，常熟书画院名誉院长，西泠印社顾问。

走进美术馆，来到展厅，入口处是一面巨幅喷绘"陆抑非简介"。照片上的长胡子老人，正一脸慈祥地微微含笑。这样的神情，使人想起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弘一法师。

《一池春水》牡丹图，挂在进门最显著的位置。是三朵或盛放或含苞的粉色牡丹，兴高采烈的样子，清丽地流动着芬芳。原来画展主题名来取自这一幅著名的作品。

"一池春水"，真是个好词！厅内，展出的画作百花烂漫，莺歌燕舞，春意无限。馆外，西湖春水荡漾，春林趋盛。

二、

也曾看过一些书画展，与其说观摩，不如说走马观花。因为对书画的鉴赏，缺乏专业知识，缺少专业眼光。往往别人拍手称好的作品，却无从体会作品的精妙，这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赶热闹"。

这次不同，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原来我也可以与作品深入地对话。

有三个展厅布置了作品，我们在每一张画前驻足观赏，细细品味。不知不觉地，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不是说自己的欣赏水平有了提高，品味出这或工笔或写意的花鸟山水的奇妙之处。而是陆老的画，有丰盈的信息，他的画是活的，"活"的生活。无论你多么地没有艺术素养，他都能感染你，影响你，打动你。这是艺术的美妙境界。

《花好月圆》是陆抑非的工笔画代表作，这是一幅色彩明丽的牡丹图。蓝色天幕下，一轮明月当空，五色牡丹或枝头含羞，或尽情怒放，俯仰生姿，各具情态。繁密的枝叶有着最明晰的层次，满幅生机，体现出画家极深的功力。这样的画，越看越觉得精妙无比。我不知道画家创作此画的背景，但是花好月圆，花开富贵是他对人间生活最好的祝福。

　　他的画有故事。他的很多作品，有看似随意的题词。但就是这些题词，画里的花鸟，画外的人全活了起来。有一幅画，猫伺叶下，蝶舞花间，画家取名《耄耋图》。最点睛之处是右边处的题词："三十年不作耄耋图矣，偶然兴到走笔。小猫颇似小孙子坚，即以赠之，抑非时年正七十。"此时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这充满生活情趣的小猫花蝶图，更充满浓浓爱意的祖孙之情，是膝下承欢，乐享天伦的至亲之情。

　　另有一幅秋菊小品，题词表达的是友情："一飞①印章早已不用，为纪念老友权堂，偶尔作臻美也。"朋友书画往来，谈笑风生是人生一大幸事。老友已远，用画纪念，也是重情有义之人。陆老人品，画中可见。

　　"这是二十余年前在上海中山公园写生的黄月季，枝叶是在杭州寓中养心脏时写的，抑非时年六十八。"站在这样的画前，画无声，却胜千言。仿佛是陆抑非含着慈悲的笑容，与你细声长谈，他不是那个远处的故人，而是那个言传身教告诉你必须努力勤奋的长者。

此次画展有一部分作品是课徒稿，大部分为月季与菊花。作者笔下的花鸟，有工笔，有没骨，有以工兼写，这些作品的某个空白处的题词，既是一个画者的用心态度，又有生活中最温暖的烟火味。

　——　"流苏花管状细长而带勾者（菊花）"，这是教学生们仔细观察，用心创作。

　——　"精力充沛故写生亦精到也（菊花），这是告诫学生创作应有好的状态。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他曾经出版过一套月季明信片，一共十二张。诸乐三、王个簃，陆俨少、何香凝等书画大家在这套画作中留下了墨宝，可见其在朋友圈中的人缘。

这次书画展展出的品种很多很全，我们看到了他勤奋刻苦严谨的创作态度，他对人与自然的爱、欣赏与欢喜。透过画展，你看到的陆抑非不是神秘的冷峻的高高在上的，而是真实的真诚的可亲可爱的。

我这种观展法，不属于专业的艺术欣赏的方法。但是这一次观展，让我走近了陆抑非，并对他的作品有深入了解的欲望，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三

我们去观展时，展会时间已接近尾声，但展馆依然像只巨大的虹吸装置，吸引人群缓缓流入，红颜少年，白发长者各杂其间。偌大的展厅是热闹的，又是安静的。每一个人都心怀敬意与崇拜欣赏着作品。

这个时候，我很羡慕那些有组织而来的人们。看样子，他们或是正在备考的少年学子，或者学有初成的艺术人才。大概这人群中也有着陆抑非的弟子吧，我分明听到一个人正在向他周围的人们介绍画作的创作过程，那介绍不像教科书上的刻板冷静，有一种客观的距离感；而是具体的细微的有温度的叙述。

正当我们在《花好月圆》驻足细品，一个红衣白发的婆婆，拄着拐杖凑上前来，指着画说："这是陆老最有名的代表作。"我很惊奇，这样一位貌不惊人的婆婆，居然如此熟知一代画家的作品。只见她步履已有蹒跚之态，附近似乎也无陪伴之人；她也不仔细看画，只是到处转悠。我们友善地对她笑笑，她又说："他人品很好。"言语之间颇为自豪。见我们愿意接她的话头，她亮出了自已的身份。原来，她是陆抑非的长媳，一直陪伴服侍到陆老去世。画展期间，她几乎每天都要来转一转，看到公公的作品为这么多人所重视欣赏，她由衷地开心。婆婆喜聊，得知我们来自诸暨，她说，诸暨有个农民画家，忘了姓名，只知道姓倪，老公公生前曾给过他不少的指导，为他改画，留他吃饭，一点没有大画家的架子。同去的朋友问她是不是叫倪阳兴，婆婆开心地摆动右手的食指，说，就是他就是他。

相由心生，画如其人，笑咪咪的陆老，确实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人。

一次观展，一生铭记。

"一池春水"，满面春风！

　　　　　　　　　　　　　　　　　　　　　　　　　 一。2018.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