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生在沂蒙,长在沂蒙。我爱家乡的山山水水,村舍田园,一草一木,我更爱家乡的刺槐树。</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刺槐树,是最普通常见的树。农舍旁荒岭上岩缝中,到处都是它的身影。它没有松柏的翠绿常青,没有柳树的婀娜多姿,也没有白杨的伟岸挺拔。它在贫瘠的荒野里扎根,它在村舍的角落里成长,它迎着酷风烈日,默默喷吐芬芳,它朴实无华的英姿,永远的留在青山,留在大地,留在沂蒙山人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曾经,刺槐树和榆树一样,是山里人家的“救命树”。有句老话叫“青黄不接”,在那些贫困的日子里,庄户人家的口粮不够吃,每年的春末夏初,缺吃的日子就过得更加艰辛。</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个时候,刺槐树来啦!它先是露出嫩嫩的绿芽,然后吐出一串串蕾,一夜春风吹过,刺槐树全身披白,那一簇簇一串串洁白的花儿,散发着浓郁的芳香,随风飘散,香遍了原野,熏透了村庄,直沁入山里人的心肺。让人心旷神怡,看到了希冀。</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孩子们与刺槐树有着不解之缘。在刺槐飘香的季节,放学后,小伙伴们便三五成群的结伴,挎着篮子篓子,拿上钩子镰刀,奔向槐花飘香的山峦、路边、和村角旁。男小子们爬树钩剪,小妮子们树下拾撿。时而把串串槐花拿到鼻子边闻嘘,有的还把槐花放进嘴里吞嚼。偶尔被采蜜的蜂儿蛰一下,就惊得大呼小叫,你嘘我吻,相互安慰。有时在树丫叉发现了小鸟的窝儿,无论怎么费力,也得瞅瞅里面下蛋了没有,还得数数下了几个蛋。更得数算一下孵出鸟儿后,能不能人手分得一只。当然还得伸手拉勾,相约保密。夕阳西下,我们满载而归,“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歌儿,伴随着伙伴们走到村口,走进各自的院门。 </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刺槐花可是好东西。回到家中,母亲先把槐花放进锅里,添水蒸煮后淋水凉干,然后放上豆面子和盐熬熟,白生生,香喷喷的槐花菜就上了饭桌。用地瓜面子煎饼卷一包,抹拉着蒜臼子里面的红椒子,吃的有滋有味儿啊。手巧的婶子大娘们,还会把槐花和面合成糊糊,放在鏊子上烙成黄里透白的槐花饼子,那别有的香味儿至今让我们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是啊,就在那个岁月里,是朴实无华的刺槐树无私的奉献了花叶,接济了山里人家,补充了乡亲父老的饭桌,也填饱了猪羊的肚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和刺槐树有着特殊感情,并不只是因为吃槐花菜槐花饼。而是那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秋天来了。刺槐树上结满了丰硕的果实,那一串串的果实荚子,挂在树丫,长在枝头。秋风吹过,唰啦啦的响,象是在向人们炫耀它的成熟。剥开莢子,里面有一排猪腰子形状的刺槐籽。</p><p class="ql-block"> 我十三岁的那一年,供销社的门市部里收购刺槐树种籽,每斤四毛钱。一斤槐树种籽就是半斤多猪肉呢!真是个喜讯!我们这代人啊,从小就受到自己更生教育,也知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春天我们到山里捉蝎子,挖远志等药草卖。夏天我们下沂河网来虾子,母亲给煮熟了,家里也舍不得吃,凉干攒着,五天一个黄山铺集。也能换个三块两块的收入。现在,槐树种籽也能卖钱,这无疑是个大好事!那个秋假里,我有空就挎着篓子,拿着钩子去采槐树种籽。</p><p class="ql-block"> 采刺槐树种籽,也是个辛苦活儿。春天里,我们已经采了一遍槐花,秋天有种籽莢的地方,大多在树梢和树的角落隐蔽处。在树上爬上爬下,伸手撸胳膊的,身子上下很多地方都被刺槐树葛针扎得淌血。最可气的是,葛针扎了人,还亲密的留在肉里,回家后,母亲还得费功夫,一根一根的给我挑出来,疼得我直咧嘴。母亲心疼的不让我再做了,可一斤树种籽就半斤多猪肉啊,这个诱惑,使我决不放弃!</p><p class="ql-block"> 辛苦换来了丰厚的回报。那年秋天,我卖槐树种籽得了三块七毛多钱。面对这笔“巨款,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上交给母亲,因为我太想有一个三节电的手电筒了!可先把这份诺大的“家当”放在哪里呢?书包里?不行!来回上学怕丟了。家中的柜子里也不行!父亲锁着呢。褥子底下?不行,母亲常光顾呢。枕头下面?也不行,弟弟妹妹们一天掏索八遍呢。手攥着一卷钱,在屋里转悠悠。豁然一下想起来了个好去处。我家屋里间窗户台条子石下有个一扎多长四指多宽的石缝,是建房泥墙时石匠们不经意漏留下来的,此地隐蔽,万无一失!我曾在里面藏过洋火枪呢。</p><p class="ql-block"> 钱藏起来了。之后三天母亲没问钱的事。我慢慢的放了心。</p><p class="ql-block"> 第四天是个周六,晚饭时,父亲对我说,明天是柴山集,你去赶集吧,把咱家两个圆板镢找曹铁匠给钢钢。先用你那树种籽钱吧。父亲的吩咐,让我很不高兴。我瞅了父亲一眼,心里想,还是惦记着我那份“家当”啊。心不情愿,可也不敢对抗。晚饭后,我悄悄地来到窗户下取钱。石缝里一摸没有摸到,心里一惊。再摸,没有。三摸,还是没有!我一声惊叫带着哭腔,“娘哎,我那钱不见了啊!”父母闻声而来,问我把钱放在哪里了,我哭连连的手往石缝一指说,就放这里了。确认全家老少都没有拿钱后,母亲端着灯照明,父亲弯下腰,用那双干柴似的手,用力在石缝隙里摸索,我站在他们身后,哼哼唧唧的哭。折腾了半天,父亲的手背都磨破了皮,三块七毛钱无踪无影。眼看无望,我“哇”的一声放大了哭声,急了一头汗的父亲,一指头捥在我额头上:“把钱喂了老鼠,你还哭!”据父母推测,钱有油味汗味儿,肯定是被常来光顾的老鼠拉走了,嚼碎了。他们的推测是对的,我家的房子是库区移民搬迁时盖的“跃进房”,石头干碴墙,老鼠能在墙里窜来窜去,拉走我的钱,再正常不过了。</p><p class="ql-block"> 钱没了,还被父亲捥了一指头。那晚,我在村角边来回游走。疼我的钱,恨家里的老鼠,更懊悔自己藏钱的方式,羞愧钱不上交的自私之举,还有点被剜一指头的委屈,酸涩苦辣,五味杂陈。想啊想,不知不觉,躺在村子上边的石窝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那晚十点多,我被四叔从石窝里寻回家,原来,在我躺在石窝里的两个多小时里,家里把我找翻了江。此时的家里,母亲在和邻居们数落着我采树种籽的受的罪,父亲则蹲在一边,受着二爷爷的话白。</p><p class="ql-block"> 老鼠拉走我的钱,这事儿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从此我更恨老鼠!如今听到那句“老鼠爱大米”歌儿,我就十分厌恶。我家里的大米,凭什么让你惦记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岁月流逝,往事如烟。人生的道路上经历了好多的事儿,大多已渐渐忘确。可小时候采刺槐花,采槐树种籽,嚼槐花菜,吃槐花饼子的情景,常常在脑海里呈现。那浓郁的槐花香,那满山遍野的槐树林常常在眼前飘移。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刺槐树,朴实无华树,家乡的母亲树!</p> <h3>右侧的窗户台下,就是藏钱的地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