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佛艺术馆|照亮城市星空的一盏灯

嘤其鸣矣

<h1>当我漫步在闹市区,能在拐角处遇见艺术馆、书店、博物院、名人故居之类的去处,那是非去不可的。这种感觉就像一位渴行大漠的旅者,突然觅得汩汩清泉,浑身都是通透鲜爽的滋味。</h1> <h1>位于城区晓记弄的陈之佛艺术馆,便是属于这一类绝佳去处。大隐隐于市,它掩藏在城市繁华深处,一道朴素的墙,将所有的热闹喧嚣与闪烁霓虹都隔绝在外头了。它只管自己默默地驻守,如一位世事洞明的长者,将那份艺术脉络留在城市记忆深处,一双睿智的眼睛,时时透露现世安稳的刻骨风华。</h1> <h1>这座城市有了它,逐渐变得肌理清晰、气质卓雅起来,终日的奔波与劳作,也有了可憩息可皈依的地方。生活在当下快节奏状态的人们,当抬头瞥见这道粉墙乌瓦,不知会不会自觉减缓匆匆行进的步子,感受那道市井巷陌里的艺术气息?这种感触,颇符合辩证法“动静相倚”理念。我记得有一日在上海闹市区,正迷茫于眼前的车水马龙与高楼大厦,忽然静安寺的钟声飘过,心境顿时滤去了斑驳浮华,开始变得澄澈通明,连仓促而落的夕阳,都变得婉约可爱了。</h1> <h1>这座闹中取静的艺术馆,由陈之佛故居扩建而成。故居原先是一排七开间平屋,营造于清道光年间。陈之佛作为一代工艺美术大师,一百年多年从这里出发,行经东京、上海、南京,一路汲取诸般菁华,终于开创一片现代工艺美术新天地。热闹之余,睿智的先生将故宅定名为“养真庐”。按我粗浅的理解,除了陈之佛先生追求洁身自好的用意外,这个名字更体现了他独特的艺术理念和美学情操。陈之佛先生在艺术之路上孜孜探求一个“真”字,将其放在工艺美术领域的首要地位。这一点,我与先生的理解应该是一致的。我历来坚信,真即入世,作为一种普世的价值操守,不但科学家需擅长讲真,艺术家亦需讲真,艺术家只有具备“入世”情怀,才可能产出“出世”的艺术作品。</h1> <h1>纵观整个艺术馆,从布局、陈列到装饰风格,也都体现了这个“真”字,即以实用主义为主,很少有纯粹的艺术表达。扩建后新辟的展览大厅,常年有美术、书法、摄影、篆刻等视觉艺术作品展出。对于我这样一个书画迷而言,可算是一种送到家门口的福祉了。或于闲暇无事之日,或于偶然路过之时,我总免不了要跨过那道门槛,绕过满壁藤萝的高墙,径直来到展厅一饱眼福。如果能再邀上一两位书友共同品评论鉴,那是最惬意不过之事,从银钩铁画到篆隶草楷,从工笔花鸟到浅绛山水,低头细细审视每一幅作品,沉浸其中而丝毫察觉不到时光在身旁悄悄流逝,往往一晃已到黄昏闭馆时分。此中滋味,真正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宁静自在。</h1> <h1>出展览馆往西,迈过月洞门,便是活泼的园林庭院了。它规模不大,嵌进江南园林营造风格,体现一种精致随和的婉转。庭院内风荷轻举,绿竹摇曳,海棠、玉兰、梅花、石榴点缀其间,就连秋冬时节的一茎残荷,半蓬孤叶,也有另一番残缺之美。一旁的亭台、山石、阑干、曲径布置的极为精到,高低错落,疏密有致,一年四季各有景致。</h1> <h1>我尤爱故居后的数茎芭蕉,乍一望去,扶疏可爱,如绿衣佳媛,长袖舒展。曾于一个雨日谒访,当时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雨点沙沙地敲打芭蕉叶,不断汇聚、盘踞成一颗颗清亮的小水珠,在叶间无声滑落。彼时,仿佛整座城市都空然寂寥了。</h1> <h1>不禁想起唐代著名书法家怀素“植蕉练书”的故事,怀素早年贫穷买不起纸张,便在寺院附近种植了万余株芭蕉,在芭蕉叶子上勤习书法,终成一代狂草大家。陈之佛先生浸淫工笔画数十载,开创一种明净柔和、格调高古的独特风格,也曾“专辟小圃家中,种花养草,饲雀喂兔,风情雨雪,日夕观察其间,生态神情莫不了然于胸”,可见想一窥艺术门径,除了用心勤习与孜孜以求,实在没有任何变通取巧的法门。</h1> <h1>南宋词人蒋捷曾用“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句子感慨时光飞逝。但在艺术馆,无论窗外的世事如何变迁,这里的一屋一宇、一枝一叶、一花一蝶都按各自的生命轨迹,过起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的日子,丝毫不为外面的杂芜纷飞所扰,可真称得上留得住晚风、歇得了月影、容得下远方了。陈之佛先生开创了一个蔚为大观的工笔画世界,留给故乡一座可感可触、慈眉善目的老宅,让后人去开疆拓土。这座城市的人们,传承了这种艺术情愫,让故居终成艺术馆,也算是一段造福桑梓的佳话了。</h1> <h1>如果说杜甫草堂为慢节奏的成都带去了一丝沉郁色调,天一阁为港城宁波留住了一些书卷气,那么,陈之佛艺术馆为这座城市延续了一道“讲真”的艺术特质。这种“真”,体现一种“开明闳阔、务实包容”的地域文化基因,在突破周遭之余展现出滋味隽永、空灵蕴籍的色调,成为这座城市崇文善学、精致开放的精神憩息地。从这个意义来说,这座土生土长的艺术馆,早已突破了时空、观念、文化、理想的限制,用一种内在的精神力量濡养着我们,并不时用温情脉脉的目光召唤人们,慢慢行,进来看一看展览,顺便欣赏夏日里那朵濯清莲而不妖的荷花。</h1> <h1>窗外,黄梅雨密成线,布满整个阴郁的天空。艺术馆内一灯如豆,比起外面闪烁变幻的城市霓虹,这盏灯究竟微弱单薄了些,但它终能以星光的姿态,展燎原之势,成为照亮整座城市星空的一盏明灯。倏忽,脑海里飘过一个墨西哥寓言:一群人急匆匆的赶路,突然一个人停了下来,旁边人很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走了?停下来的人笑答,走得太快,灵魂落在了后面,我要等等她。</h1><h1><br></h1><h1>而我们呢,行进过程中也请多等等。</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