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我想对爹说……

百味

文章原创: 白发仙人

摄影: 白发仙人

歌曲：白发仙人

　　爹，父亲节那天，我去山上看你和妈了。

今年风调雨顺，咱村北山的那片墓地，杂草异常繁茂，有半人多高。前几天我来给你们墓前补栽的塔松，看样子是活了，只是在繁茂的杂草中没显得那么突出。

都说坟前栽松树，有长青长寿之意，我是信了，我希望你们能和这松树墓碑一样，留存万古。

可为什么我们就阴阳两隔了呢？

　　爹，我小的时候，就知道，你的二虎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麦收季节，下雨了，咱家晒的粮食你不管，跑去收拾生产队的粮食，结果咱家的粮食被水泡了。

我的一个老师，听说你在村里油坊干会计，给我花生米，让我找你换油。当时没有外人在场，我就说，你把油桶装满吧。你冲我瞪眼，吼了一声: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村里人有事找你帮忙，你总是马上放下家里的事，去帮助他们。

爹，你永远是这样，性子耿直，总是把集体的利益，把别人的利益放在首位。可我知道你不是共产党员啊！

　　爹，你的脾气太暴躁，对我兄弟几个特别严苛，在家里吃饭必须盘腿坐着，吃饭时不能掉渣，走路看到长辈必须主动问好，到了学校必须听老师的话。我们稍有错误，你都会毫不客气的拳脚相加，你曾经把我小哥吊在树上打，你曾经用钉耙朝我大哥身上抡，大哥的手都被钉耙捅破了，当天晚上我和大哥睡在场上看粮食，大哥看着手哭，我看着大哥哭……

爹，你为什么这么对儿子啊，我们可都是你的亲儿子呀！

　　初二那年，咱家盖新房了，房子原本是为大哥盖的，妈想住新房，我们就搬过去先住下了。

老屋猪窝上有块水泥板，很厚，新房能用。那年小哥在烟台工厂上班，大哥在外当兵，只能我和你一起把它抬回新房。

那时我长的还很瘦弱，体重不到80斤，而老屋距新房足有五六百米。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面，尽管你把系在杠上的绳子尽可能的往你那边移，可对于瘦弱的我来说，还是太重。你大步往前走，我紧溜溜的跟着，可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我的脚步跟不上，我让你慢点走，你又是一声吼: 拖拉机的前轮也比后轮小老多，为什么它们都能跟上，你就跟不上！

爹，你当了多年的会计了，帐是这么算的？

　　我读高中的时候，大哥当兵考上了军校，成为国家的人了，这是我们全家的荣耀！你们的负担当然也就减轻了不少，于是你们决定着手给我小哥盖栋房子。在农村，养儿子没有房子是讨不到媳妇的。

那时的我们家依然很穷，为了给小哥盖房子，你把村里能借到钱的人家都借遍了，多的有一千多，少的只有几十块钱，借的人家太多太多了，你竟然记了满满一小本子。

这还不算，能自己干的活，咱就自己干，能省的钱就坚决省。石头不够，每逢周末，你就让我和你一起拖着拖车，漫山遍野的找，看到盖房子能用上的石头，不管大小，都捡起来，够数了，我们就拖回来。一天也就能来回找一趟。

那年，就连妈妈，都要拖着多病的身体当小工，干这干那的。

　　随后几年也是我们家最困难的几年，还债成了我们家的首要任务。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真正懂了什么叫拆东墙补西墙。

91年我考上大学了，听说大学有专升本的机会，我很高兴，第一个就报了名。可是当我得知如果要参加专升本考试，首先需要花80块钱买套英语书的时候，我沉默了，最终选择了放弃。因为我知道，我念大学的钱都是你们借来的。

爹，你知道吗，在大学里我继承了你们节俭的传统，平时吃饭我捡最便宜的吃，穿衣服通常就是两样: 学校发的运动服和大哥不舍得穿捎给我的军服。爹，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恐怕是学校唯一一个穿军服的学生了。你说咱家这种情况，我怎么能跟你们张口要这80块钱？

幸好那时师范生可以享受国家补贴，我妈记着帐，大学两年，我花家里的钱加起来不到一千二百元，而那时我的大学同学，他们一年的花费怎么也得三四千元。

爹，我只是想起过往，没有埋冤你们的意思，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跟你和妈说起过，我怕你们听了伤心。

　　慢慢的，我们兄弟几个都长大了，成家了。你的孙子孙女也相继出生，你们又有的忙了，帮着我们照看孩子，还要给我们定期供应粮食，蔬菜，你知道吗，你们的小孙子最喜欢吃他奶奶蒸的大饽饽，喜欢吃他奶奶熬的鱼。

有一次我懒得回家，就去超市买了一袋面，后来让你知道了，狠狠地把我臭骂了一顿: 家里有面，你不回家拿，去超市买，你这是想干什么！

爹，我知道，你其实就是想借着我们回家拿面拿菜的机会，看看我们，看看你的小孙子。

　　生活越来越好了，在我们的极力劝说下，你和妈同意进城住了。这样也方便我们照顾你和妈。

　　原以为你和妈从此可以安享晚年，谁料13年秋天，我妈检查出尿毒症，这对于我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教了多年生物的我，知道这病意味着什么。

我妈刚开始每周两次透析，后来增加到三次，每次透析，我从学校开车回来，把你和妈送到医院，你在医院陪着我妈，我回去上班，晚上下班我再去医院接你们回家。

你心痛我来回奔波，不想耽误我上班，有一次我妈化验，你说你自己就行，不用我回来，结果中间又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在医院走糊涂了，不知道哪是哪了。我赶紧请假过去，到了医院，找到你的那一刻，你正六神无主的呆站在中心医院一楼大厅，像一个走失的孩子，满脸的无助，看着你，我突然有种想掉泪的感觉，我告诉你，以后有事我回来办。

　　几个月后，我妈的腿不能走了，饭也就做不了了。之前从来没见过做饭的你，突然之间竟成大厨，每次我去，你总要让我尝尝你做的饭，说实话，真不如我妈做的好吃，但也算可口。

后来我妈大小便失禁，需要人全天照看，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你身上，此时你已经查出有严重的心脏病！可你伺候我妈却很精心，也很耐烦。

那几年没事的时候我就过去，有时买好饭过去陪你们一起吃，有时买些水果、日用品给你们送过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父子之间才有了真正的交流。

　　你跟我讲村里人的事，说谁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谁谁家的孩子真孝顺，谁谁得了什么病，谁谁已经不在了，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你总会不经意的一声叹息。

你告诉我，现在回村子，村里人都很敬重你，都夸你和妈有福，养的儿子有出息，又孝顺。

你也跟我讲你以前的事，说你曾经推着小推车去烟台，用地瓜干换小麦，你说你年轻的时候，参加过修坤龙水库和米山水库。

你说你这辈子谁都不欠，就欠大哥和我的，你说那时不该那么狠心的打我们弟兄，你说你最对不起大哥……

爹，我们都没有怪你，我们知道你想让我们都成才，又不懂好的教育办法，加上你的脾气暴躁，所以只能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法教育我们。

你说每次看我弓着身子背着我妈，上楼下楼，送我妈去医院透析，你心里都不好受。你说你和妈拖累我了，对不起我。我就跟你说，我小的时候你们背我，现在也该轮到我背你们了，伺候你们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只求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16年3月17号，我妈终因肾衰竭离开了我们。那几天你沉默了，话少了。我每天都过去陪着你，晚上我说我在家陪着你，你不让，一个劲赶我走，说，我没事，我不要你在这里。我听了你的话，回我自己的家了，晚上我睡不着，我想我妈，又想到你一个人的孤独，我只能躺床上自己偷偷抹泪。

爹，我多希望你振作起来啊。

　　我知道你和妈一样，喜欢花，我妈走了，我怕你一个人孤独，就想找点事给你做，我去市场买了三四十个花盆，我跟你说，把家里的花都分出来一些，养在新盆里，养好了我送给同事和朋友，你高兴的连声答应着我。

　　4月3号那天，你有点咳嗽，腿也有点肿。我好说歹说，你同意我陪你去医院看看，结果去了后，医生就安排住下了。

住院期间，我们又有不少交流，你总是反复说你和妈对不起我，拖累我了，我就不让你说，我说你们只要能活着，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这期间，你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11号那天早上，喂你吃完饭，护士给你换床单，我正陪你聊天，突然感觉你状态不对，急忙喊医生过来，几个医生迅速推着急救车来了，半个多小时的急救后，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走了！我发疯似的抓着他们，告诉他们我刚刚还和你聊天的，让他们赶紧救你呀！任凭我喊哑了嗓子，你还是走了，走的这么突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嘱咐我些什么。

　 爹，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我妈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啊！

我从来就没有感觉你们拖累我，我还没有伺候够你啊，爹！

你是觉得妈妈走了，你就可以安心的离开？

你还是不忍心我妈一个人呆在天堂，急着去陪她吗？

你不是说等天暖和了，你就回村住段时间吗？

  家里的花盆还是崭新的，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花啊！

　　后来我收拾家，发现我给你买的袜子二三十双，衣服一大堆，连包装都没拆，你怎么就不舍得穿哪？平时你总是很节俭，不舍得花钱，我却在柜子里发现了你收拾整齐的钱，原来我们给你的钱，你也没舍得花！

我把这一切告诉大哥，大哥回复我: 爹，很伟大！

　　上次回家，我翻箱倒柜找你和妈妈的照片，儿子不孝顺，这么多年，竟没给你和妈妈照个合影。我把你和妈妈的照片翻拍了几张，我要把你们的照片加进美篇里，我知道我也会慢慢变老，我怕有一天我记不住你们的模样了！

　　爹，妈，我爱你们，我想你们，若有来世，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做你们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