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冬格

国风|宛丘之上

<h3>乌冬格</h3><div><br></div><div> 那半天青涩的分明虽略逊于下尾街祖祠算为古远的两间茅茨的拂晓,但那把乡序的薪火,总要前赴后继地照亮继往开来的子民,乌冬格。或许源起戴云山系的泉眼于双溪汇拢更深邃的隐秀,掩藏物华天宝留与建溪之湄世代百姓后易名西溪,终归还是要贯东南流直下凤辇晋江,但每块节骨注定会铭勒刀耕火种年月的印记,乌冬格。  </div><div> 不管怎么说,乌冬格都是剑斗旧事里早于高速酣畅之前、铁观音饮誉四海之前,湖剑沿溪公路通达之前,以及更古老的列车枕木往南挺进之前的一段隐隐约约的前尘。虽然仅仅三年,却跟黑亮色的煤石依偎,素淡得如同那块简约质朴的山隘山洼,很难洗却早岁霜晨那年少轻狂的嘚瑟但实际也归诸满脸懵逼的可掬憨态。</div> <h3>  校舍僻静地杂陈于山脊呼啸而下的脚踝部,两重梯阶如同三角钢琴,因纷沓的步点而弹响拾级错落的紧凑声律。上层建筑是两排前后勾肩搭背的矮小土木平房,隔操场对望简陋的混合叠层结构的教学楼。每当放学时候,短短几分钟里人流瀑布从十几米落差的台阶喷涌下泄,花花绿绿雀跃不息,释放的不只是一方山水攒动的势能。虽说依山建构的布局不够科学,但容颜素秀内含筋骨劲道,仿佛黔东高脚楼一样,不失为一方少年扬帆起程的码头。</h3> <h3>  山区的出入总是一山放过一山拦,从老家到单位,好不容易上了车,单程还得颠簸两三个小时。候车的人才不管能不能容纳,只侧身埋头往人群深处拱,要是班车不停逗或者没挤上就会习惯性破口放出口头禅,可到了下一站,又多么希望师傅不要停车放旅客涌上来。还记得那年头,倘若停驶那趟早出晚归的班车,塌方堵住那道爬山越岭从湖头经湖上尘土嚣张的省道,桐花初放的剑斗实在找不到打开初春的方式,乌冬格。</h3> <h3>  乡里的山茶花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山坳远处漂浮着几柱夕烟。薄暮里出门下坡左拐,趟过那半截叫下尾街的半冷不热的墟市,过石桥再委婉右行,即是老少咸宜的汤尾温泉。人来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可能温泉泡的是寂寞,否则曲折三四里来回耗时几近一个钟头的步行路程,加上沿途矿车扬起漫天灰尘的粉饰,搓得再白净的身子也得重回灰头土脸的土狗样。</h3> <h3>  如果出门,还可以左拐上坡,去东山感受耕读传家的别致。那年月常走东山,可能源于这条脆弱的脐带是回家唯一的通道,也可能因为风华许兄性情的吸引,但实际上还因为东山的村名牵扯着一页潮湿的诗经,豳风中“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以及东坡居士“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的柔肠。多年之后偶尔见到已经迁徙鹭岛的洒脱许兄,见识太岳传芳的十三朵金花和阿姨怡然自得的晚年视频,忽然醒悟左传关于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还可以添加上健康平安和睦之类人文草根退求其次的平淡辞条。  </h3><h3> 诗的性格是热情洋溢的,小说持重沉稳,散文形散神不散,而整饬华美的骈赋自有乱花深处鸟鸣中的风致。那个早春披那帘狷狂骤雨,许兄得之于诗,郑兄领骈入赋,吴兄小说,剩下的文品归我用后来的光阴俯身一一拾取。以乌冬格起笔,春上烟霞承继,由义岩岭转,苍山脚下再与故旧合,重逢有其内在的玄黄数理,圆的几何图案无疑是人生最哲学的形态。每每眺望翻涌不息的远岑,原来还算不薄的造化,竟需要等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时刻,才福至心灵颤悠悠地懂。</h3><h3><br></h3> <h3>  剑斗原先好像叫过建口,我怀疑那名用闽南话谐音雅化的先生,是不是对这块土地融进了“剑气凌霄汉,文光射斗牛”的宏福寄望。两亿多年前二叠纪的深山老林历经沧海桑田的层层积愿,凝结得天独厚的煤矿资源,带动水泥火电化肥诸多产业的连环推进,终究孵醒了一段不甘寂寞的年代,还报西溪留下的不菲馈赠,乌冬格。</h3> <h3>  那校园基本无需画蛇添足另行再搞什么围墙,楼房直接嵌入先期掘好的凹地,外墙和自然陡壁本来就是天生的经济的栅栏。况且所有本地人都忙着下煤窑营生,即使有点闲暇也都去下尾街北端尽头处,临溪搭架的小木屋酒肆就着小酒合计明天的矿事,不会有闲人来惊扰这边的晨鸟或暮鸦。</h3> <h3>  从这里上山还需要一点胆色,这倒不是要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藤芼,绕过豁皮松佝偻猿行。铁路路基施工扒出墓地的寿木尸骨,明晃晃的碎落一地,不注意就会踩到混进尘土的骷髅。闽南人迷信,这些阴秽的秽物已经跟魑魅捆绑,普通人惹不起碰不得,一旦粘上会背运。我虽然不以为然,但夜阑穿行那路段头皮还是神经质发麻,后背常常不争气地敏感到一种冷,是决计不大敢回头看不敢掉队落后的。据说这类凶地最适宜建学堂或部队驻扎,私底下也曾从阴阳生克度之,貌似也有道理。</h3><h3> 撇去神神叨叨的尘嚣不理,暮霭里走走那段两百多米的土基,顺便穿穿前头蹒跚不前的隧道,看夕阳落晖晕染半空这边褚黄那边桔红的野马也尘埃也,从容的淡雅徐徐入驻放松的心间,不用去搭理那些岁稔岁荒,幸福似乎也可以隔着溪隔着云隔着千山万水悄然地打着旗语传信,乌冬格。</h3> <h3>  吴校竹骨梅风,仿佛有一种通脱的清拔,含蓄于眉峰器宇间,但好像迁址溪仔坂后没多久就走了。人在江湖,当年找了一部似乎随时会掉链子的脚踏车接我到乌冬格的行者,还有郑兄王兄一干同僚先后陆续离开了剑斗,我也转山转水,至如今频频听闻那边高峡平湖的大水库真切传言,却依旧未知此身何所栖息。</h3><h3> 也许进山出山左迁右迁都只是稻粱谋,白云苍狗,终究不敌他“但有江花,水天一色;更无尘翳,书道同春”,乌冬格。如果时光倒流,重回筚路蓝缕的早上,汲古而不泥古,斩新却不唯新,高唐之上辨认蒹葭苍苍,感动满宇宙的天行健地势坤,想想也是醉了,乌冬格。</h3><div><br></div><div> 夜未央 2018年端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