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的小秘密之——《埋鸡蛋》

淡墨浅痕

我们家姊妹比较多，有七个葫芦娃，我是六葫芦娃。从小我身体就比较弱，胆子又小。所以，父母对我的照顾相对多一些，也总是提醒哥哥姐姐和弟弟们凡事都要让着我。

说起埋鸡蛋的事儿，那还是我四岁多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持续咳了差不多快三个月，怎么弄都不管用。妈妈在家里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把我送到爸爸的单位。

那个时候，爸爸在镇上供销社里上班，负责调拨工作，平常比较忙。单位离家有十几里山路，有时候妈妈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地里的活，爸爸下班后，就走十几里山路回家，帮妈妈干活。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爸爸就往单位赶，常年累月，这样披星戴月的日子也不少，爸爸非常辛苦。

原来那么小的我，被妈妈送到了爸爸那里，是因为，听爸爸单位的一个同事说，喝猪苦胆，可以治疗久咳不愈，而爸爸另外一个同事说，自己家里有过年留在墙上的苦胆，我们到的时候，爸爸下班就和同事一起，去人家老家取猪苦胆了，连夜又赶回来，爸爸妈妈都不想听见，我天天没日没夜的咳了，难受在我心痛在父母。

我记得非常清楚，爸爸拿回来的猪苦胆，像一个不透明的小葫芦，葫芦头是用线绑紧的，爸爸用一个大针，小心翼翼的从绑线的下面扎了一个眼，妈妈拿了一个勺子，在上面倒了一点白糖，爸爸就挤了几滴苦胆汁在白糖上面，然后，又用白糖把苦胆汁覆盖着，哄着我吃，看见白糖我异常激动，要知道，七十年代，白糖都是有计划的，凭票才买的到，不是随便可以吃到的。

可是，等勺子靠近我嘴巴的时候，那种苦的味道，已经熏得我本能的头往后仰，任凭爸爸妈妈怎么样哄，我就是不吃，万般无奈，爸爸妈妈下狠招，一个捏我鼻子，一个往我嘴巴里塞，那种撕心裂肺的哭闹，还有爸爸妈妈的手忙脚乱，惨不忍睹，儿时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而后来的几天，一天我有三次这样的经历，只是，后面的每一次，都是爸爸和他的同事一起完成的，妈妈第二天就回家照顾弟弟，还有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了。

灌我苦胆的第二天早上，我的咳已经明显好转，知道我怎么拼命闹腾，也躲不过每一天吞那苦玩意儿，后来我就知道提条件了，如果我乖乖配合喝苦胆，给我几颗水果糖，或者，给我吃喜欢吃的菜，还有，允许我米饭里面放白糖，以至于一个星期后，我彻底好了，不再咳了，我还缠着爸爸要喝苦胆，因为，只有喝苦胆，我要求什么，爸爸才会无条件的答应什么，从那么排斥喝苦胆，到后来特别盼望喝苦胆。

而埋鸡蛋的事情，是在我喝苦胆的第四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天晚上，爸爸答应了我，我乖乖喝苦胆，晚上爸爸就给我炒鸡蛋吃，只和葱一起炒，不能放其他菜，爸爸答应了，晚上按我说的，炒了一盘子鸡蛋，我吃了很多，爸爸都没有怎么吃上一口，我知道，在家里面，鸡蛋除了给客人吃，就是拿去卖钱了，过年的时候，大家才能心满意足的吃一次，爸爸是舍不得自己吃，都留给我吃。

吃过晚饭，爸爸给我洗完澡，让我上床睡觉，给我盖好被子，他说晚上他值班，要到院子里面到处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来偷盗的人，让我安心睡，他一会儿就回来，我害怕，爸爸就把灯亮着。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肚子特别痛，拼命喊爸爸，也没有一个答应的声音，爸爸住在供销社仓库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允许进来的，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碗碗碟碟的东西，院子非常大，再说，爸爸可能巡查到另外的院子了，根本听不见我哭喊。

喊着喊着，突然感觉憋不住了，肚子钻心的痛，再慢就要拉床上了，虽然，床比较高，我害怕拉床上了，爸爸会打我，怕的发抖，还是爬下了床，拉在了地上，这下爬不上床，也不敢哭了，一直吓得发抖，等着爸爸回来揍我，越想越害怕，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拉的地方睡着了。

记得爸爸回来，一把抱起我，我吓的哇的一声大哭，我不停说我不是故意拉家里，门打不开，爸爸一边倒热水给我洗，一边说不怪我，拉床上都没事儿，床那么高，爬下来没有摔到就不错了，爸爸又问我，咋突然要拉了，我说肚子特别痛，忍不住了，爸爸说可能是吃太多鸡蛋，一下受不了，这下坏了，我说都是因为鸡蛋，让我肚子痛，让我拉地上了。

爸爸说，是怪鸡蛋，不怪我，我一听爸爸这样说，就赶紧说，鸡蛋这么坏，我们不能吃了，不能留下来，吵闹着要爸爸倒掉，爸爸怎么说，我都不依不饶，必须要看见鸡蛋倒掉了，我才睡觉，爸爸没有办法，就告诉我，如果把鸡蛋倒垃圾桶里，被别人发现了，要把爸爸抓起来，为了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只能把鸡蛋悄悄的埋起来，我们俩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于是，在我的胡搅蛮缠下，无理取闹后，那个年代那样的夜晚，爸爸拿着铁锹拉着我，我死死的抱着那盘，爸爸舍不得吃一口剩下来的鸡蛋，我们蹑手蹑脚的来到院子里面，借着月光，和爸爸一起，把那盘鸡蛋埋在了一棵大树底下，然后，和爸爸拉钩，不会告诉任何人。

现在的我，也两鬓染霜，爸爸早已满头银丝，和爸爸的这个小秘密，四十多年过去了，他可能早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在，只是每一年的感受都不一样，我埋的不是鸡蛋，是爸爸的爱和那个年代的无奈，祝福爸爸和天下所有的爸爸，健康长寿，幸福万年长。

2018/06/17父亲节下午

淡墨浅痕写于十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