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阳光温暖的一些事情……

毛歌

　　我常常做一些看起来很好笑的事情，以至于女儿觉得我这个当爸爸的和她同学的爸爸很不一样。谈起这样的印象，最早要回到她们好几个小学同学来家里烤蛋糕的时候，厨房完全归属于她们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厨房到其他房间，整个房子充满了各种你分辨不出来的叽叽喳喳的声音，这和森林里阳光普照之时成群麻雀的鸣唱没有任何区别，有时候，你会听见锅铲或者一个盆子掉在地板上，于是有了金属的回音。这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乐队，任何一个音符都似乎没有章法，却抑制不住兴奋和自由的感情。这样自由的空间，恰如辽阔的天空，只有阳光，连云都没有，四处有一种期待的生机。我和她们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把一个大盆子顶在自己的头上，左手小铲子，右手一个蛋糕模子，头发从模子里冒出来，像一个丛林里的怪物一样。我对着她们大笑，也许是两排牙齿的显著，后来这张照片被女儿一直保存着。

我没有参与她们制作蛋糕的过程，等我回来后，厨房和战场没有区别，一个小盘子里放了一块蛋糕，女儿所有的同学在一张纸条上签字，几乎和画押一样：留给我的这块蛋糕变成了一种大型音乐会的闭幕式。在我收拾厨房的时候，一种持续很久的奶香和我在山里遇见野百合花的味道是完全一致的。这让我非常愿意享受厨房清洁的事情，总觉得她们就在身边，还躲在我身后做些怪异的动作。

后来就是和她一起在夏天给花园浇水的时候，这几乎要等到她妈妈实在忍不住了，我们才会真正开始浇水。谁知道是谁首先把水浇到对方的身上的啊？阳光下被水打湿的衣服会呈现出来她青春的轮廓，我好几次就这样注视她的轮廓，等到被她发现，很有些不好意思。一个随着阳光成熟的女儿，会是一个父亲最美好和感恩的礼物。反正不是我。她妈妈听见我们站在草地上争吵，就说：难道是我吗？要知道，这个时候，我和女儿的水管会同时朝向她妈妈。夏天的花园长满了雏菊和可爱的蒲公英，那种乳白色的小花朵一开始是浅红色的，还有沿着墙边摇曳多姿的格桑花。在所有的花朵里，唯有格桑花的摇曳令人觉得任何词语都无法来描述，尤其是晨曦里，阳光从远处山坡过来，蜜蜂总是盘旋在花蕊附近，空气里漂浮着蜜蜂尾翼散发出来的清香的味道，那是蜂蜜的回甜，女儿就说她以后要去做采蜂的人，成天都在野花烂漫的山谷，溪流隐藏在茂密的灌木林里，起伏的丘陵，她还可以随意的歌唱。我说，你的歌声应该是世界上最甜蜜的啦！很多年以后，我真正读到一本关于蜜蜂和采蜂人的小说的时候，便深陷其中。更有意思的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来自北方，在新西兰就做着采蜂的工作，有一次我们在咖啡馆谈论她的工作，那种由自然，旷野，山花，阳光，寂寥的山谷，温暖的风，和星光组合的生活，令人觉得趣味盎然，你怎么想象那种生活的朴素单纯和充满各样的可能性奇妙感都不为过。

而最为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她和大学同学回来度假，在一条叫做流水缓慢的蒲河里划船，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因为河流沿着峡谷流向大海，人和船都成为了峡谷沿河的草木。水鸟早就熟悉了独木舟的波纹，等到波纹从远处收拢后，新的波纹就会再一次出现，阳光被一只无形的手褶皱着，鱼尾巴一样的漂浮摇摆。她的一个同学就这样不经意间从船边滑进水里，救生衣漂浮起来，那落水的孩子就漂着，一点都不惊诧，在独木舟上的孩子们觉得她和她们没有关系。哪知道，一根划板突然间打向我，嘭的一声，我整个人都落入河流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身体的潜能立即爆发，在整个峡谷里，她们哈哈大笑，再也没有把同学的爸爸推进水里是最高兴的事情了。

我也觉得，能够在几十年后，再一次落入水里，被一群青春的孩子取笑，真是一种福分。在每日生活里，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一些东西令人感到温暖……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