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2004年6月底，母亲打电话给我，说父亲最近老是爱睡觉，不想吃东西，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这一年父亲已经77岁了，步子虽然很稳健，但精神远不如过去，显得苍老很多。安庆116医院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疑似肺部恶性肿瘤。取报告单的那个上午，我坐在医院的路沿石上，任眼泪失控的流淌。</b></h1> <h1><b> 调整好情绪，拿着报告单回去告诉父亲，安庆的医生建议去大城市复查一下，避免误诊。父亲有些不安，但不紧张，反而安慰我们："该来的总会来的，怕也没有用。"父亲这一生可谓渡尽劫波，幼年丧父、少年时代目睹了家业衰败，青年时期在国民党军队里卖命，中年为青年时期站错队买单，退休后一点微薄的退休金不够家庭开支，又在私人那里打工多年，一路凄风苦雨中走过来，确实熬出了好心态。我们兄妹三人商量了一下，老大家里走不掉，而我有南京肿瘤医院的熟人，决定由我和妹妹陪父亲去南京复查。我向单位说明了事由请好了假，单位还专门安排了一部面包车将我们送到南京。</b></h1> <h1><b> 在南京候诊的几天里，我们陪父亲玩了挹江门、朝天宫、玄武湖等几个地方。父亲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工作和学习过，一别50多年旧地重游，面对沧桑巨变感慨不已。出朝天宫在堂子街找到一处老校址，正是父亲解放后就读的华东人民革命大学的旧址，因国民政府蒋大维旧居也在此，幸以保存下来。父亲指着一处青砖楼的窗户说，当年他就坐在窗子那里吹口琴，桌上笔记里写过"我永远年轻、永远少年"的字句，如今已是古稀之人了。在老校址的楼边树荫下面，父亲伫立良久不愿离去。</b></h1> <h1><b> 等了几天出了诊断结果，确认父亲患了肺癌，那一刻我内心如刀割，父亲内心虽然有压力，却看似轻松，他一再说不怕死，活到七十多岁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通过熟人找了一位专家，他认为老年人不建议肺切除手术治疗，术后影响生活质量。我们不甘心，又问询了该医院一位相对年轻的大夫，他认为应该立即手术。在我们有限的医学知识中，认为只要能手术，割掉病灶部位后自然就能好了。我临时和妹妹商量，考虑到妹妹家在合肥，住院期间照看方便，征求父亲意见后决定在合肥治疗。妹妹联系了合肥安医附院的外科专家周教授，准备先回安庆准备一下，之后再去合肥开刀。</b></h1> <h1><b> 外地人去大城市就诊很不方便，幸好我有个同学在南京，省去了不少麻烦。同学桂林，安徽滁州人，在南京开公司，人很厚重，与我相交多年。回安庆的车子由他安排了，他提议我们顺便去滁州琅琊山玩一天，在山上住一夜，让老爷子散散心。此建议甚合我意，父亲退休后很少出去旅游，带他去山里转转也不错，于是桂林开着车子带着我们直接向琅琊山驶去。<br /> 琅琊山位于滁州市西南约5公里、现滁州市的西郊，因欧阳修在此写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醉翁亭记》而出名。车子是下午出发的，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山下。进了景区大门后，沿着山间路盘山而行，此时正值夏季，山间树林郁郁葱葱，一路树荫斑驳，凉风拂面，父亲心情大好，竟一时忘了疾病缠身，一路上愉快的聊天。桂林提前预订了山上的四星级琅琊山宾馆两间标准间，让我们先安顿下来。宾馆依山而建，园林设计，环境很清幽，父亲很满意，连日奔走很劳累，躺下稍稍休息了一会。<br /> 晚饭后，桂林下山去了，我们三个人在宾馆外的广场上随意散步。宾馆坐落在山洼中间，三面都是山，中间是个湖，山影倒映在湖水里，呈现出静谧与和谐的画面。随着夜幕来临，四面蛙声一片，响彻在山谷之中。我和妹妹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围在父亲身边，静静的感受这份清净。那一晚，父亲和我们聊了很久，疾病中的他却不提如何治疗，就似乎有顺天意的感觉，他只是开心于当下，满足于我和妹妹相伴于左右。后来他在日记里记下了当晚的心情："晚间有蝉叫蛙鸣，真人间仙境也。我们坐在露天大椅上，儿女坐在身边，感觉到此时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b></h1> <h1><b> 第二天玩了琅琊山之后便回家收拾东西去合肥手术治疗，手术后，父亲身体果然与术前判若两人，腰也弯了不少，因年龄原因不能化疗，癌细胞后来又发生转移。父亲单位困难，没有医保，费用都是我们自己出。高价买了很多偏方中药，但也无力抵挡病魔的肆掠，父亲在术后艰难的熬了近一年半时间，终究闭上了饱经沧桑的双眼，回归于大千。</b></h1> <h1><b> 时光是个无情的存在，它终究会带走一切。父亲节里，脑子里闪现着父亲很多的画面，有在我幼年时驮着我出去玩耍的情景，有少年时他亲我额头的笑脸，有初中时他早上因为炉子熄火了耽误我吃早饭、我朝他吼叫的场面，有父亲送我去外地上学离去时踽踽独行的背影，有在我出差时天黑了在路边等我回来的身影，还有就是琅琊山中，我和妹妹围坐在湖边的那个夜晚。<br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b></h1><h1><b> 2018年6月17日</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