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养儿能防老？

温

老家有一个二百来平的小院子，建筑面积一百多，前面院子后面院子，虽说比不上那些高档住宅，但收拾清楚了也自有一番风味。后面院子比道路低两米左右，我种上爬山虎，到明年，这些爬山虎就可以变成一道绿色的围墙，将我家和道路隔开；前面院子我留了二三十平方用来种菜，才一个月，我已经吃上了自己种的青菜了，以后的青菜是不用发愁了。这几年为了让女儿读书更加方便，我们不得不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自己老家宽敞明亮的房子不住，却蜗居在学校附近又吵又破的房子里。女儿明年高中毕业，我们也可以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收拾旧房子，就得花点时间跟邻里乡亲家长里短了。和谐的农村生活随着我的深入，一步步被我撕开平和的外貌，露出阴森可怕的真面目。血淋淋的现实让人不寒而瑟，这还是曾经让我怀念的故乡吗？在我的记忆里，每逢夏天，晒谷场坐满了人，大人在聊天，孩子在奔跑，到了八九点带了草席的人席地而躺，苍天为被大地为床，闪烁的星星抚摸着众人，田头的蟋蟀唱着催眠曲，渐渐地整个晒谷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邻居老妇有几个孩子，现在大的孙子都快结婚了，她为几个孩子辛苦了一辈子，孩子终于都成家立业了，可是所有的孩子都被生活勒得像热急的狗一般，她不敢奢望孩子们能够给两个老人赡养费，每个月6号领取的345块政府补助就是他们的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了，虽说每个孩子都分出去了，但孩子们也在为生活奔波，一放学，几个上学的孙子都会围到奶奶家吃完饭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每个月她都盼着6号快点到，那样手头就又有点钱了。她的老公会抽烟，家里的经济都是她在掌管，难得有机会被他拽到了一笔钱，他死活不肯拿出来了，她也知道钱的数目，但是她就是找不到钱藏在哪里。他说终于可以不必每次买烟的时候都找她拿钱，虽说一包也就几块钱，现在抽烟的钱有了，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解放了。

以前村里还有一点土地，大家可以种点菜去卖，虽说辛苦，但至少可以保障生活，现在所有的土地都被征用了，没有了土地没有了根本，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征地补偿的钱在渐渐短少。不是他们不愿意劳动，只是他们没有更好的技能，只能在屋里屋外有点闲余的地方养点鸡鸭，种点青菜补贴一下，如果有一天，他们也被逼进套房了，他们就不懂得要怎么活下去了。她经常跟我唠叨的一句话就是：幸亏我也就这几年可以活了！

附近有一个家庭，夫妇都是三十多，文化程度不高，房子被拆迁了，补偿的一些现金都用来装修了。他们的技能不多，估计找工作也比较难，加上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养，两夫妇就都龟缩在家里，他们的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迈的父母自己觉得生活太脏，不能给孩子添累赘，于是他们就自己跑到附近的寺庙去住，方便的时候他们也得去打打零工，因为每个月他们都得给孩子五百块生活费，要不孩子就有可能活不下去了。拿钱回来的时候，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们可以看到儿孙们，但是儿孙们的嫌弃让他们一刻都呆不下去，于是他们只能像送快递一般，将钱放下了就赶紧跑掉。他们的交通工具都是双腿，有些时候，他们寄居的寺庙跟家相隔几十公里，他们步行回家时肚子已经空空如也，可是他们的孩子甚至不懂得煮一碗稀粥给年迈的父亲填填肚子，送过钱后，父亲逃离这个家，旁边的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老父亲叫进屋子，煮了一点面，让他饱食一餐，邻居们让他不要如此伺候子女，他摇了摇头：这就是命！

前一段时间，这对父母不小心被车撞了，他们的孩子带着老人的远亲近邻们一起去交警大队处理，在交警的协调下，车主赔偿给他们五万块。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孩子悄悄把车主叫到一边，跟车主说：“等下你们要把钱拿给我，不能把钱拿给老人！”这些本来应该是给老人养伤的钱竟又变成了他们的私房钱，而父母的伤就只能留给岁月去抚慰了。

父母像一根蜡烛，接近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们还会为子女们闪亮一下最后的光芒，可是孩子呢？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不愿意相信人世间的美好，只能拽紧唯一的依靠——钞票，在冰冷的生活中步入父母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