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亲

潘昱如

父亲潘恩生，1930年11月初9（户口及工作证1932年）生于上高新界埠乡五星潘家村。在父亲6岁时奶奶病逝，大约父亲14岁那年的大年三十除夕祖父病逝。年幼的父亲求助亲人不得的情况下卖身当地地主，与地主达成如下协议：给地主无偿打两年长工换得祖父的棺材和砖把祖父算是体面地下葬了。接着又继续长工两年赚得十几担粮食，还了祖父生前欠下的债。那个缺吃短穿的的艰难年代，很多人遇家里有过世的都是一床破席子卷着下葬了事。那时多少人因为吃不饱而乞讨、偷盗、甚至抢劫，更不可能替父还债。我们年幼的父亲，作为孤儿，在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中时，父亲在求助他的伯父伯母无望的情况下没有被巨大的悲伤和困难吓倒，居然有了这些壮举，其风骨和骨气不得不叫乡里乡亲交口称赞和仰慕。1950年父亲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并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随部队赴朝鲜加入抗美援朝战斗。因父亲年小机灵，做过通讯员、警卫员、给养员等。在对敌战斗中表现突出，被朝鲜人民共和国三次授予三等功臣。

抗美援朝期间父亲曾被流弹炸伤过头部，对此父亲对我们从来没提过受伤情况，后来我们从他头上看见伤疤，反复问他才告诉我们是当年的炸伤，还说，这算不得什么伤。父亲一生朴实善良、为人处事低调，多次战功的父亲之前也没有跟我们提到过曾立功，更未据此向组织邀功。直到年过八旬，听说国家有个立战功补赏的文件，我们才从他的档案里查到他的立功记载。从档案里我们还查到父亲从朝鲜回国后在江西萍乡当兵期间还得过二级英模，对此父亲从未张扬。据父亲口述，回国后父亲还在上海五角场及闸北区当兵一年半左右。

1957年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江西参加家乡建设。

1958年在七宝山铁矿工作一年。1959年在徐家渡粮管所工作，期间认识了母亲，1960年与当时才18岁的母亲缔结良缘。母亲李伴香1942年7月19出生，较父亲小12岁。母亲家中排行老小，在母亲两岁时我外婆过世，当时未断奶的母亲哭着要到躺在木板上的外婆那吃奶，见此状全家人哭成一团。外公在母亲6岁那年也撒手人寰，临终前叮嘱舅舅别将小妹妹送人，因此母亲是两个舅舅带大的。随着舅舅成婚添子，家里吃口多起来，舅妈作主把母亲许配给父亲。据母亲讲，父亲那时承诺继续让母亲读书。那天妇女主任把母亲带到徐家渡镇，父亲叫了两碗包面、几个肉包子招待妇女主任和母亲，母亲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得很香，后来妇女主任拿来一张纸要母亲签字按手印，母亲心想：吃了东西还要签字，于是没有多想就听从主任安排签字按了手印。后来母亲才知道自己结婚了，大哭一场后也只能屈从安排。结婚后便是持家生子，书没有继续读成。母亲与父亲结婚后，留在山背村继续参加村里的劳动，62年、63期间分别怀孕两胎，头胎一个男孩，二胎一个女孩，均在孕8月时因重体力劳动致早产夭折。由此母亲身体健康受到伤害。母亲体恤父亲年纪大了，开始各处寻方子调理身体并追随调到界埠城彼粮站工作的父亲到城彼生活，并在当地林场工作。那年终于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据说我出生在当地的一座庙里。虽然是个女孩，但视如珍宝。因要照顾我，母亲辞去林场工作，在粮站一边在食堂做炊事员，一边照顾我长大。

之后又有了秋平弟弟、美珍妹妹、勇平弟弟和母亲结扎后怀上的武平弟弟。期间，父亲调到界埠粮管所工作，从我有记忆起父亲一直担任着粮管所所长之职。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母亲一边料理家务一边在外做工，记忆里母亲在潘家做过割稻子、担谷子的农活；在粮管所做过面条、扛过米包、糠包一类重体力活。

父亲话少，很爱母亲。记忆中父亲从未对母亲说过重话、狠话。母亲累极了心情不好时有时会怨恨父亲帮助少。记得一次我放学回家，发现母亲在流泪，一旁的堂哥在安慰母亲说：婶婶，你吃了苦，家里家外都是你！莫生气，叔叔心里有数。晚上，父亲熬了鸡汤，把我叫到一旁要我去喊母亲吃饭，我叫了，母亲不动身继续生着气。后来父亲把鸡汤端到母亲面前，母亲气消了，和好如初。

父亲对我们子女的爱也是无言中。记得我大概5、6岁时一次父亲在上高开会，给我带回了一个大红苹果，我满心欢喜地啃了一口，是个粉粉的苹果，还记得当时的感觉：这么红这么好看的苹果怎么是粉粉的。初中时为了方便学英语，我曾问家里要过收音机，于是父亲把他的出差费节约下来给我买过一个袖珍收音机。初中二中读书时，数学老师经常在周末给我们补课，那次有一个月没回家了，站在树下吃着饭，心里想着父母亲，心想如果爸妈能来看我就好，不自觉抬头望向校门口，奇迹，我看见父亲出现在门口向我走来，于是我欢天喜地！

不记得我当时是否问过来看我的父母吃过饭否。后来我长大了才从母亲的谈话中得知一次母亲来看我，居然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自己连车费都没留，从上高步行到家里泗溪，走到家时已天黑。现在想想自己那时真不懂事，还不知道母亲那时是不是饿着肚子，虽然我并不知道母亲身上没留一分钱，现在想想我真罪过。

父亲当了几十年的所长，一辈子两袖清风，从未居功向组织要过特殊照顾，我几个弟弟都随父在粮食部门当了一般职工。弟弟们读书少，没有一个如父母愿升更高学府深造的，这是父亲心中永远的痛。我作为父母寄以期望和倾注心血最多的女儿，在自己长大成人🧑，父母年老体衰后未能带给老人更多生活和精神上的享受，我们的自建私宅父亲竟无缘住上一宿甚至无缘见上一面，这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父亲退休后在家配合母亲做过机器面条，也能帮助母亲做不少家务。我们成家生子后，为了帮助我照顾孩子，解决当时还是儿科医生的我的后顾之忧，父母放弃当时红火🔥的面条生意，把机器廉价卖掉，随了我们的安排，搬迁到上高我单位附近居住。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父母亲却日渐衰老。母亲从年轻时一直有胆石症病史，经常反复发作，当地医院手术多次，术后还是反复感染住院，每次发作时腹部绞痛、发热、黄疸，其状让人心疼不忍直视。在当地医院药物治疗疗效差，又不敢尝试再行手术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父亲多次组织家庭成员开会表示一定要想法救治母亲。我们通过朋友联系到了上海东方肝胆医院的顶尖专家，终于有一个专家答应尝试一下手术，但表示手术难度很大，风险亦很大，手术意味着是一场赌博。长途电话打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当时已82岁的父亲，父亲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电话📞我们，表示要手术搏一下！事实证明，该决定是正确的。尽管我们还不敢太放心，但至少短期内未见母亲像从前那样疼痛。此事后，母亲逢人便说要感谢大姑丈。确实母亲的上海手术是大姑丈首先提议并率先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专家并打理打通环节，是母亲成功手术的头号功臣。

父亲75岁那年曾从三楼阳台坠落到地面，腰椎粉碎性骨折。学医的都知道骨粉碎伤没有100天难于好彻底，更何况是75岁的老人。倔强的父亲不忍看我们伺候卧床的他，硬是在外伤刚满一个月便强制自己站起来到饭桌旁以酒敬天地，感谢老天有眼留住性命、感谢妻子儿女的陪伴和照顾。父亲当时那种重获新生的感激之状让我印象深刻。我们的父母都是非常懂得感恩的人。

2014年，有一天晨起后，父亲站在窗前沉思突然站立不住摔倒了，父亲再次脑梗塞。这次发病让父亲留下了半身不遂、说话含糊不清、吞咽易呛的后遗症。父亲的这次发病起因我始终负有深深的负罪感，2013年我的那个手术让父母整日忧心不安。我因为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身体健康居然伤及父亲，每每想起感觉自己真的大不孝。

父亲脑梗后五年的生活，都是母亲一手照顾，拒绝请护工。我们做子女的因为工作和自己也有个独立的家，只是在父亲住院时才请假轮流值班照顾父亲。特别是在父母亲住到老家后，我们只能周末才能回家陪伴父母。在父亲的晚年，母亲👩作为妻子充当着父亲的生活护理和行走中的拐杖，全心全意照顾着父亲，常常因此而忘了自己。对此，我经常责怪母亲，要她先伺候好自己再去照顾父亲。但同时不得不被父母亲之间的这种爱而感动，从他们的身上我真切感受到什么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什么是老来夫妻互为拐杖相搀扶。

这是父亲最后一次给母亲过生日。

2018年5月14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晨五时二十五左右，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满怀着对这个家的深深眷恋和不舍，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母亲。多次握着隔壁堂哥堂嫂的手希望他们在日后能关照好母亲。父亲，今天是您周年祭日，您在天堂好吗？愿您天堂安好！家里好吃的好喝的，您自己回家拿了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母亲，我们还会养育好我们的子孙，希望在您的护佑下，母亲能有健康快乐幸福的晚年生活，保佑她长命百岁；保佑您的子孙后代平平安安、发奋图强、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