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戈拉滩的残阳

时光荏苒

<h3>前两天,去了一趟西戈拉滩。</h3><h3>车从308省道下来,驶往西戈拉滩的道路开始崎岖不平、破烂不堪。</h3><h3>从车窗望外看去,一切都好像披着黑纱,偶尔有车错过,眼前瞬间变成了夜晚,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浓浓的土煤灰味儿,我夫人和小妹赶快用手掩上口鼻……。</h3><h3><br /></h3><h3>从红会一矿到西和村不到十公里路程,我以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往前逶迤,车子还是像过年耍花轿一样扭来扭去,反应稍慢点儿就掉进坑里了。</h3><h3>沿途的&quot;风景&quot;只配&quot;三句成语:人去楼空、断壁残垣、满目苍凉。</h3><h3>即使有几棵树,也落满了煤尘,没到过这里的人或许以为是此地的特有树种呢。</h3><h3>特别是经过红会四矿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强烈到几乎令人窒息。</h3><h3>远远望去,选煤楼依然高耸,顶上的旗子虽然淡了色破了边,但依然在风中摇曳,就是没有了以往机器的轰鸣,没有了火车满载着煤炭呼啸而过的自豪和成就感……。</h3><h3>四矿办公大楼前的铁栅栏门上吊着一把大铁锁,看不到一个人影。楼顶上红会四矿四个大字失去了往日的端庄与高傲,在残阳下闪着刺目的红光,说不出是亲切还是悲凉,有一股五味杂陈的味道。</h3><h3>过去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虽然不是高楼大厦,但除了不卖人什么东西都不缺,晚上也霓虹闪烁,十分热闹。今天,车经过这条街竟然没看到一个人,家家户户门都紧闭着,我脑海里马上跳跃出影视剧里的画面:日本鬼子进村了,老百姓跑了……。</h3><h3><br /></h3><h3>小妹说:怎么连一只鸟都看不到?</h3><h3><br /></h3><h3>我笑着告诉她: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戈壁滩。</h3><h3><br /></h3><h3>亲戚家在这里办事,不是难为送情的人吗?</h3><h3><br /></h3><h3>是啊,可是农民丢不下生他养他的土地,即使这畔土地被糟蹋的千疮百孔,也要死守在这里。就像生养自己的老娘,怎么可能因为她老了丑了就嫌弃她,而去认年轻貌美的,能这么做人吗?</h3><h3><br /></h3><h3>我宁愿在城里作乞丐,也不愿在这里当个县长。这就是西戈拉滩留给城里人的印象。这话当然不能在工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工人农民面前说。但是,从生存法则来论,应该是正确的。</h3><h3><br /></h3><h3>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人都晓得四句谚语:刮风石头跑、地上不长草、天上无飞鸟、大姑娘嫁不了……。说的就是连兔子都不拉屎的茫茫戈壁滩。</h3><h3><br /></h3><h3>我手握着方向盘,脑子早已走神了。</h3><h3><br /></h3><h3>红会这个地方,仅听名字会给人一种遐想的空间,其实除了关于煤的现代演绎之外,更多的是关于当年红军的传说。</h3><h3>站在屈吴山峰顶,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四周连绵起伏的群山,耳畔呼啸的山风,霎时脑海中开始演电影:金戈铁马,炮火连天,狼烟滚滚,厮杀嚎叫、遍地血肉之躯的鏖战场面……。</h3><h3>在大拉池这个地方,红军将士浴血奋战,击败了拦截的国民党胡宗南部马家军。每每登上红山寺和屈吴山都能看到当地政府为烈士们所立的纪念碑。</h3><h3><br /></h3><h3>红会是后来人为纪念红军所起的名字。</h3><h3><br /></h3><h3>六十年代初,国家建设的需要,靖远煤矿上马,五湖四海的人浩浩荡荡开赴到方圆百里的不毛之地,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为国家开采煤炭。</h3><h3>各种革命口号下,第一代靖煤人用&quot;干打垒、地窝子&quot;精神,在异常艰苦的条件下,炸开了矿山的大门。现在回头翻看当时的历史,让后来人不由的肃然起敬。</h3><h3>到今天,起码两代人,有的家庭已经三代人在靖远煤矿工作生活,他们用青春铺成了公路铁路,把热血铸成了巷道,汗水淋湿了煤炭,把青丝熬成了白发,把血肉之躯呕成了尸骨埋在方圆百里的山山洼洼。</h3><h3><br /></h3><h3>为此,靖远煤矿也辉煌了若干年。</h3><h3><br /></h3><h3>可是,大环境仍然无情的抛弃了煤矿,抛弃了煤矿工人。</h3><h3>由于国家环保的要求,更多的是资源枯竭的原因,加之一部分资源被小煤窑滥采滥挖,靖远煤矿先后有井尔川矿、红会二矿、三矿、四矿、宝积山矿关闭封井,人员分流。</h3><h3><br /></h3><h3>结果是倒一个矿,一座鬼城便应运而生。到处是断壁残垣,楼房丢门缺窗,平房屋顶坍塌,院里杂草丛生,搂一把有时还会有野兔子仓皇逃窜。</h3><h3><br /></h3><h3>在这些矿山遗址,再也听不到让人热血沸腾的矿工号子;</h3><h3>再也见不到夕阳下家家户户屋顶的袅袅炊烟;</h3><h3><br /></h3><h3>再也没有广播中播音员述说矿上的新闻了……。</h3><h3><br /></h3><h3>我在矿上缓缓的来回转悠着,找寻着曾经和朋友们喝过老白干的那间房;</h3><h3>找寻着曾经吃过酸烂肉糁饭的老宋家的那个开着花儿的院落;</h3><h3>找寻我们徒步时站在北山之颠,看到过当时四矿生机勃勃的景象;</h3><h3><br /></h3><h3>真想走进办公楼,瞧一瞧那些熟悉的面孔,听一听走廊里穿梭而过的干部职工用各地方言聊骚的诙谐和煤矿工人高声大嗓爽朗的笑声……。</h3><h3><br /></h3><h3>如今,什么都没了,悄无声息死寂一般折磨着我,感觉有点恍惚,&quot;死亡&quot;来的有点太快了,让人猝不及防。</h3><h3>我只能在自己脆弱的心底里默默的叨咕,真是物是人非啊!</h3><h3><br /></h3><h3>昨天,我还用文笔描绘着矗立在西戈拉滩的红会四矿那般的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煤矿工人是那般的伟岸挺拔,靖远煤业是那般的发展壮大。赞美着煤矿工人幸福的生活,歌颂着如诗如画的百里矿区,憧憬着靖远煤业的美好前景……。</h3><h3><br /></h3><h3>那篇演讲稿好像还得了奖呢。</h3><h3><br /></h3><h3>今天,这一切简直是梦境,我心拔凉拔凉。</h3><h3><br /></h3><h3>从小我们就被灌输改造自然,人定胜天。建国以来无数次事实证明,人不但胜不了自然,还要尊重自然,崇拜自然,顺应自然才是正道。</h3><h3>一切有悖于自然法则的颐指和作法终将会带来相应的后果,除了灾难还是灾难。</h3><h3><br /></h3><h3>人为的破坏已经让中国人尝到了大自然无情报复的苦头。西戈拉滩到处是洞穴、废坑、矸石、垃圾。采空区大裂缝随处可见。农民的土地、房屋岌岌可危,不得不搬迁……。</h3><h3><br /></h3><h3>说起煤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感受才比较准确,也许命运就该和煤搅合在一起。出生在某个煤矿;成长在煤矿;工作在煤矿;也许会把忠骨也埋在煤矿,命运的安排是无法抗拒的,我安心的接受与煤的结缘,并且,真诚的感谢靖远煤矿,使我的人生过程充满了艰辛,造就了我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h3><h3><br /></h3><h3>大漠戈壁中的煤矿,自然环境、生活条件、文化建设等各方面都比其它山清水秀的煤矿还要差,我们的矿工和他们的妻儿老小以矿为家,拼命工作,挣钱养家糊口。</h3><h3>煤矿工人挣的钱来之不易,他们在地下几百米深处提着脑袋在阎王爷鼻子底下讨饭吃,稍有不慎,不是残了就是丧命。</h3><h3>可是,煤矿工人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却是有目共睹的低,特别是老一辈的煤矿工人,他们的退休金让一家人的生活常常捉襟见肘。</h3><h3>矿工甚至一辈子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家,煤采空了就意味着又要开始飘荡,总是在风雨中飘摇不定。</h3><h3><br /></h3><h3>眼前的场景难道不是日后的写照吗?</h3><h3><br /></h3><h3>一座靠资源维系的城市,其实就是空中楼阁,支撑它的柱子倒了,大厦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了,谁若不信,就请到关闭的几个矿去看看吧。</h3><h3>据有关部门统计,白银市平川区外迁人口这两年急具增加,主要是靖远煤矿的退休职工。</h3><h3>这里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辛劳了大半生的矿工们选择逃离到适宜养老的地方去买房养老,有的投奔儿女,成为新的移民。所以,绝大部分矿上的住房闲置了,出售也没有人要。周围的农民都已经在城里买房了,无人居住的房子只能加速风化,一天天烂掉,一座座矿变成了黑灯瞎火的鬼城。</h3><h3><br /></h3><h3>我默默替这座煤矿祈祷,因为,有众多的人要靠它吃饭,有众多矿工的车贷房贷要靠它还,有众多女人孩子眼巴巴盼着拿命换来的薪水过日子。</h3><h3>既然命运是这么安排的,那就让煤矿工人不屈不挠、肯于吃苦的精神一代代传下去吧,只有砥砺前行,才有可能见到美好的未来,哪怕只是憧憬。</h3><h3><br /></h3><h3>如果心里没了阳光,那煤矿工人就真的是暗无天日了。</h3><h3><br /></h3><h3>我可能被自己性格的缺陷或者光芒驱赶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西戈拉滩让我不能释怀。</h3><h3><br /></h3><h3>没关系,这或许是新的起点。认知上新的起点。</h3><h3><br /></h3><h3>再见了,红会四矿。</h3><h3>再见了,西戈拉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