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男人

四卿

文/四卿

上海男人，曾经蜚声海内外，甚至当时发达国家的日本女人也喜欢嫁上海男人。上海男人的主流在石库门里形成，就像石库门代表上海的建筑风貌一样，石库门男人不仅是上海男人的风向标，也是石库门建筑的”柱梁”。

石库门的建筑名堂太多，有前后客堂统客堂，前楼后楼统前楼，东西前后厢房统厢房，还有灶披间，单、双亭子间，晒台等。石库门男人对这些建筑不仅了如指掌还混的如鱼得水。

早上，拨”皮头”里的女人们踢醒的几个男人，睡眼惺忪，也不敢多想，问了几句女人要吃什么，就匆忙出去买菜或者买点心。回来吃好早饭又立马变了一个人，头势清爽，衣裳笔挺，皮鞋乌黑铮亮，拎一个包，像模像样出去上班了。

天热弄堂里乘风凉，几个男人一起在门口嘠讪胡：”喔约，侬今朝拨老婆训特一顿？”“啥闲话，我训阿拉老婆哎差不多，”老三刚吃过老酒喉咙砰砰响，不料楼上老婆头伸出亭子间窗口；高八度嗓门：“侬只死赤佬，还要嘴巴老，马上搭我死上来，”老三眨眨眼睛哭笑不得上楼去了。（开开玩笑，温柔的女人在房间里静悄悄）

石库门男人看到女人”缩”（其实是欢喜女人让让伊），但男人和男人之间不缩，为了护卫家亲，和邻居打打吵吵时常有。楼里厢兄弟多的或者野的男人神气活现，有点张牙舞爪，跑到外头看到“滚地窿”出来的男人就老实乖巧了。石库门的男人会审时度势，这样不吃亏。

石库门男人”样样啥”才会做。我也算其中之一：中学时家里来客人，母亲买了一块肉让我烧红烧肉，结果烧出来的红烧肉客人啧啧称赞。后来结婚后，平时家里老婆烧菜，来客人还是我掌勺。除了我哥会的装矿石机、9寸电视机外，其他水电木工甚至绣花我都会。有一段时间流行做沙发，我也学做了一只双人沙发，大红人造革面子，看上去弹眼落睛。邻居看了和我母亲讲：“那额老四蛮来赛，”母亲听了当然老开心额！

做好麼么享受几天，被要结婚的亲戚看中一定要卖给他，我不舍得，无奈母亲说：”亲戚结婚是大事，给他吧，不收钱算送结婚礼物，”我只能忍痛割爱。

后来谈了几次”朋友”终于预约到“上门通行证。”

丈母娘住前楼，汰菜汰衣裳要到楼下灶披间搭人家共用一只水斗，老不便当。我看丈母娘房门口有一小块扁长的地方可以装水斗，量了尺寸跑了大半个上海也找不到适合的水斗，麼么办法只好自家做。从来麼么做过水斗那能办？自家身份还是“毛脚女婿，”丈母娘这一关至关重要，虽然有些难，但难不倒石库门男人。凭着几手“三脚猫，”木匠功夫，找了几块旧木板当模板，又用几根粗铅丝代替细钢筋，做好过两天让水泥达到强度再拆模板。拆模板最提心吊胆，因为水泥壁很薄，弄不好就要碎，还好一切顺利。小水斗做好后再用几块砖砌好水斗脚，水斗里贴上几片白瓷砖，样子蛮好看。装一只水斗也不是嘎便当，还要从楼下把“上下”水管穿过楼板接通，一个人前后忙了一个多星期才搞定。

当打开水龙头看到水哗哗流下，那个开心啊，麼么闲话讲，尤其看到丈母娘一面孔笑容，心想，毛脚女婿转正有希望了。

石库门的男人除了对待生活认真，还对足球情有独钟。我们那一代男人，无人不知“申花，”无人不晓：徐根宝、范志毅、谢辉等足球教练和明星。一到申花队比赛进球，弄堂里一片男人嚎叫，”进了、又进一个……”格辰光男人也不顾女人开不开心，电视机开的咣咣响，赤膊摇晃着蒲扇手舞足蹈、尽情发泄！

男人们在石库门里有各种称谓的女人看管，不便张扬，只好跑到稍远一点的弄堂口、或者马路边上聚在一起”豁豁胖；”放飞一下作为男人的虚荣。

少许有两钿又有会享受生活的；约上几位好朋友出去喝喝茶，吃吃小老酒。讲到石库门的男人，不得不提腔调老浓的老克勒，老克勒们一早跑到”德大“报到，边喝咖啡，边吃大饼油条，围在一起，谈论生意、谈论家国新闻。

老克勒的生活精致，无论穿着、仪表、讲话，一举一动都都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高雅，不仅腔调好还蛮懂情调，对待女人总是温尔儒雅，风度翩翩……老克勒虽然很出挑，在我们小市民眼里，总有点不屑，感觉这些人天天衣冠楚楚、自以为是，家务不做老是口若悬河、到处晃悠。有一天下班刚进小弄转角处，突然看见”东厢房”老克勒背着对过”亭子间”老太往弄堂口小跑，我赶紧跟到弄口看到老克勒已抱着老太上了出租车。回到弄里才知道是送老太到医院去了。自此以后，我对这位身边的老克勒肃然起敬。弄堂里那些男人也对他有了好感。

石库门的男人经历石库门生活与文化的长期熏陶，自成风格：对内，亲老亲幼亲女人，对外，敬师敬长敬朋友。内柔外刚、雍容尔雅。是上海历史承前启后的一代楷模。

石库门男人的良好口碑不是浪得，一定有其深厚的石库门内涵与底蕴……说到底，是石库门女人成就了石库门男人的光环。

石库门男人对女人好，伐叫爱；叫“欢喜。”欢喜女人对女人好，是石库门男人的灵魂；上的厅堂下的厨房的能干是石库门男人的招牌；懂得生活中超脱的精致与优雅是石库门男人的精神 “标杆。” 但表面的光鲜，并不能掩盖石库门男人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压抑，这种压抑是克己奉公、是从善如流、是关爱人性的体现，就是这种压抑一换来了石库门男人也是上海男人一一个时代的美誉。

不过，石库门男人那一点小伤痛拨石库门女人的一点“嗲，”一点“小宠幸”……顷刻之间化成水，流入时光的长河……平衡，是万物生存的自然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