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div> 我和敬仁兄是在宝姐姐手术后第四天去探视她的,本来我们长沙的十多个同学相约一同去,敬仁旅游外出,而我却是疏于看微信群的信息,耽误了。由于是星期六,湘雅医院车与人较平日少了些,我顺利地在地下车库找到了一个车位,敬仁却没那么幸运,只能停在院外的一个停车场。</div><div> 宝姐姐恢复得还不错,只是因要手术而剃的光头看上去有点怪怪的。见我们来了,在老公搀扶下她费力坐起来,靠着摇床半坐,脸上还是有一丝丝痛苦的表情。也许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担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别的没什么只是有点眩晕。她老公是个实在人,递水让座,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蛮真诚的。闲聊中,她用略带自嘲的语气说:“做了一辈子的医生,处理和抢救许许多多病人,平时总是安慰和开导患者,这回角色转换,自己做了病人,真切体会得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感觉,还有患病时那种恐惧、焦虑和担忧”。听了她这番话我颇有感触,我们这班人大多是做临床医生的,几十年与各种各样的病魔打交道,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病人,习惯了用冰冷的思维看待病与痛、生与死。时至如今,不知不觉到了退休年龄,那些为我们所熟知、经常打交道的疾病也悄然光顾我们了。在病人眼中我们也许是神圣的,是守护者,是给他们送来希望和温暖的人,但我们也是凡人一个,也有七情六欲,面对它出现和不期而遇,也会惊慌失措,也会有痛苦和恐惧。当我们直面疾病与死亡,只是较常人更能领悟生命珍贵、生命脆弱和人生无常的含义。</div><div> </div> <h3> 宝姐姐这次不幸患听神经瘤引起了我班全体同学关注,纷纷通过微信、电话和探视等方式对她的病表现出极大的担扰,我们班在长沙同学也无例外。对她来长沙湘雅治病,湘雅医院从院长到神外科等湘雅同学做了周密安排。大学毕业后,留在长沙工作的同学有大十几号人,分布在长沙市各级医院,长期坚守在临床一线,我和敬仁要算是是例外,只有短暂的从医的经历,而这短暂经历使我能管窥到同学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辛与付出。每每同学聚会,看到同学拖着疲惫身躯跚跚迟来,或一个电话匆匆离去背影。心里总会涌流出一种莫名其妙心痛,当然还有满满的敬意。记得几年前,我带着患有高血压的岳父到湘雅附二心血管门诊找我那位专家同学看病,或许是她精谌医术和良好口碑,过道上堆满了操着各地口音的求医者,诊疗室也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她。也许是人多,我进到她那狭小的诊室有种缺氧的窒息感,空气中弥漫着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和她的研究生助手面对面坐在两张破旧的诊疗桌旁,桌上散落着各种化验单、检查单。看见我们到来,她点头示意叫我们稍等,于是使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看病过程:她神态专注,耐心倾听病人诉说,与患者交谈轻言细语,但始终把控着沟通的节奏和质量,她的提问意简言骇,一语中的,体查动作娴熟简洁,彰显着她极高专业素养和沟通技巧。更难能可贵的是整个流程下来,我没看到或丝毫没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和不耐烦的表情。我知道作为一个医生,通常是很难做到这点的。在患者面前医生在心理上总是强势的一方,缘于专业知识和资源优势总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傲慢的优越感,或因工作压力、家庭烦事的影响生出些不耐烦。只有那种极具同情心、丰富人生阅历和修养,领悟了“换位思考"真谛的人才能达到这种"仁者'境界。从她诊室出来已是十一点了,看着过道上还有那么多候诊者,我知道她的上班时间将毫无悬念地要延长了。临上车时,一向沉默寡言老丈人说了一句:“你同学是个好人”。老人八十多岁,阅人无数,有如此感言,使我为有这样的同学心生自豪。我没接他老人家的话,只是默默地想:是的,她是好人,我的同学都是好人,他们</h3><h3>是守护者,是天使。是一群默默付出的人。如今这个社会,做强人难,做好人更难!</h3> <h3> 宝姐姐也是好人,毕业后,在四川德阳一家医院搞临床,一干就是四十年。虽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看病样子,但我感觉得到她认真扎实行事风格。还是在湘雅读书时,她给我的印象是属于那种文静端庄淑女类的美女,全然没有川妹子那种风风火火的泼辣,倒是像来自江南水乡的某一个地方。对她舍近求远地来湘雅医院就医举动,我有点诧异,但细想又觉得情有可原,我晓得四川的华西医院在业内也是很有名的,与湘雅医院难分仲伯。据她所讲,其实她曾咨询过华西的多名专家教授,但在手术方式选择上总是一些模梭两可的答复,令她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她想到了母校和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而同学中就有这个领域的资深专家,更有这个医院的一院之长。这也难怪华西的同行们,现实中,与人打交道,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人们往往会表现得“圆滑”,不会轻易地在不那么熟悉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和情感。做医生的如此,那些在商界和官场上混的人更是如此。这种“圆滑”,这种“掩饰”,从某种意义上还是生存之道。当然还是有极少数敢于讲“真话”的真君子,但“独善其身”的却不多,往往以“悲情”结局收场。只有一种情境例外,那就是发生在真正朋友之间的交集,才会有坦诚相待心有灵犀的沟通,才有肝胆相照的豁达和担当,而这些只有在彼此信任长期交往中或源于人生中某一段特殊情感经历人之间才会拥有。宝姐姐四十年前求学湘雅,与湘雅和湘雅同学结下的那份“缘”或友情,使她在这里能得到那份坦诚、那份心心相印的感觉。我想:这也许是她回湘雅就医的根由。<br></h3><div><br></div> <h3> 聊了一会儿我俩从她住院病房出来。我乘电梯达地下车库,偌大的车库光线阴暗,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来时没认真记下停车位置,竟然找不到车了。这种状况还是头一回,我一直自信我的位置空间感。凭着模糊记忆我在这迷宫式的车库转了几圈后,自信心开始崩塌,只好在地下车库层楼间来回折腾,累得够呛,心生些自怨和心烦。想起当年在此读书时,这车库、这栋大楼的地域曾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栋气势恢宏湘雅医学城就建在曾是我们的球场、食堂、教室和宿舍地面上,当年它们的位置方位我闭着眼都能找到。而如今在它的下面这个车库里,竟如同迷路的羔羊,漫无目的寻找,窘迫而惆怅,进而怀疑自己是否是患上老年性痴呆,其早期症状就有位置感缺失,我可不想得上那种恐怖的病哟!最后还是在保安协助下,在我经过几次的地方找到了我那辆躲在众多小车背后的破车。<br></h3><div><br></div><div><br></div> <h3><br></h3><div> 离开湘雅医院,心情慢慢平缓下来,开车在拥挤不堪、熟悉的湘雅路上艰难行驶,车窗外满是匆匆而过的人和车流,公交车站一群学生各自低头看着手机、戴着耳麦,表情茫然地呆在那。突然想起张爱玲的那句:“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时间的无涯旷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好遇到了”。心想:我们这班同学如果没有四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没有在广袤空间和无限时间维度的那个节点上有缘相遇于这里并同窗五年。我们就会如同现在湘雅路上的行人一样,即便擦肩而过也不会多看对方一眼,虽在此偶遇又匆忙散开,毫无相干地掩没在茫茫人海中。然而,冥冥之中命运之神却将我们这班人拴在一起,用五年的时光让我们彼此交融、碰撞产生友情火花和牵挂、思念的情感。这种友情这种情感陪伴我们一路走来,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漠,反而在我们慢慢走进生命暮年之时更加清晰,更加厚重、深沉。倏地一幅电视画面跳入脑海,那是在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南极大陆冰川上,成千上万只企鹅围聚一起,相互依偎、共御冰寒的震憾情景。那种生命的感动,使人浮想联翩:确实,我们这班人生命的寒冬已悄然而至,而四十年前那场相知相遇结下的缘分和同学情,犹如冬日一缕温暖阳光会始终伴随你我,驱散我们未来内心孤独和荒凉。今天我们给她送去真挚问候和祝福,其实也有着我们自己对我们未来的惧怕与担忧,我们祈祷她的健康, 也包含了我们自己对我们未来健康的期望和幸福的憧憬。</div><div> </div><div>'</div> <h3><br></h3><div> 想着想着,突然咣的一声,急忙下车察看,我的车不巧碰上了前面一辆红色宝马车的尾部。从车下来一穿着时髦举止优雅的年青女子,面善、文静样子,不像要吵架的那种,有点像宝姐姐年青的模样,心想这也是缘分吧,到也心安了许多。</div><div></div><div> </div><div> 萧晓旦</div><div> 2018年5月于长沙</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