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锅饭香（原创）

甜甜的妈

原创文字 甜甜的妈

歌曲演唱 甜甜的妈

图片来自 王 芳

一

是因为老了么？总是喜欢回忆往事。一闭上眼，如梦如烟的陈年旧事就鲜活起来，思念的碎片像弹幕般的一古脑儿涌现眼前。那爬满青苔的矮墙，那后窗口栀子花的阵阵芬芳，巷子口卖螃蜞螯的韵味悠长叫卖声……每个细节都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最难忘的是小巷的炊烟！

炊烟恰似一首况味隽永的歌谣，唱出的是最原始而古朴的风景。在我的记忆深处，炊烟被赋予了诸多深厚的感情色彩，它承载了我童年及少年时代的所有幸福快乐和无忧无虑。它就像根绳索，牵出我的思绪好长好长……

二

江南小城对城市和乡村的界限并不明显。记忆中的小巷，一条青石铺就的石板路逼仄又绵长，恬静而幽深伸向远方。巷子的尽头就是蔬菜大队的农田，田野边，农舍的炊烟和市区小巷里的炊烟遥相呼应，顺着风常常能猜出对方的饭菜。

在小巷两侧住着百十户人家，我无数次地在梦中重温儿时的生活印记，那温馨窄小的小厨房，炊烟袅袅的烟囱，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铁锅，阿婆忙碌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一道道朴素又美味的佳肴从这里穿过窄窄的过堂送到堂屋，一家做饭，香溢满院儿……

儿时的我，粉雕玉琢聪明可爱，嘴巴就像抹了蜜似的。整条巷子的人就没有不喜欢我的，都唤我“白雪公主小囡囡”。江阴有句俗话：隔锅饭香，说的就是孩子对别家饭菜的好奇。我也不例外，每到饭口，总是闻着香味一家家吃过去，然后打着饱嗝满嘴流油地回家。

到了周未，妈妈来接我，从巷口到巷尾，一路上不停有人和我逗趣：“囡宝，我家有糯糯的油煎糕！”，“囡囡，今天吃腌笃鲜。”，“囡，走油肉要吃伐？”，“囡，甜酒酿汤圆味道好来！”……我一一笑咪咪地回应，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来，让他们留着。

这些人妈妈一个也不认识，看着我和他们熟络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忍俊不禁笑骂一句：你个小吃货！时至今日我才恍然大悟：本以为吃货本质自然天成天赋异禀，原来，这许许多多的民间高手才是最好的滋养。它养叼我口味的同时也培养了我的品味，吃货就是这样练成的。果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三

那是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很多东西都得凭票计划供应。然而，钟灵毓秀心灵手巧的江南主妇总是能从有限的食材中，找到美味秘籍。厨房就是她们的领地，其貌不扬的平常之物，在这里被变魔术般的化腐朽为神奇，幻化成一道道珍馐佳肴。

大门里的二娘娘家我蹭饭最多。二娘娘家的当家的是菜市场卖猪肉的，经常会有一些猪下水带回来。二娘娘把这些猪肉撒上粗盐和花椒粒腌制，然后用麻绳吊在晾衣杆上风干。逢着天气晴好，几天下来就晒得肌红皮白，肉质紧致。

那就表示咸肉腌制完毕，用油纸包起来，放个半年也不会坏。平时是舍不得吃的，逢年过节，割下几片，放点肥厚醇香的西乡百叶，切成细丝，烹上料酒，隔水蒸二十分钟。直蒸得百叶丝像泡发的面条，软搭搭地提拉不起来，咸肉晶莹剔透呈半透明状，这时候就是孩子打牙祭的时候到了

等到来年春天，第一声春雷打过，一种大自然的天生尤物—春笋，破土而出。笋其实就是竹子初从土里长出的嫩芽，埋在土里，外皮粗糙硬实，里面却是妥妥的"柔软少女心"。洁白如玉中露出微黄娇绿，爽脆可口滢润多汁鲜美无比，是咸肉的灵魂伴侣。

记忆中的笋似乎是和春天有关的东西。每当和暖的春风吹过田野，江南人家都会做腌笃鲜:咸肉鲜肉煨成一锅浓香，上面放入鲜嫩的莴笋，那是一道春菜。二娘娘家的腌笃鲜最诱人，每当做菜，整个大门里飘满了咸肉扑鼻的香味。多少年过去了，仍觉齿颊留香回味绵长。

四

妞妞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她比我大一岁，住在离阿婆家几十米远的胡同口。阿婆说，我俩是“吃货绝代双娇”！这话没毛病，我俩形影不离，除了睡觉就是粘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经常“团伙作案”，蹭吃蹭喝，最离谱的一次跑到马路对面的蔬菜大队。

那时的孩子都是放养，家长忙着生计，无暇顾及。蔬菜大队有另一个小伙伴大海，他吹嘘说，他妈妈做的蚕豆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而且可以用线穿成一个圈儿，拿在手里吃。我和妞妞早已垂涎三尺，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美食之旅吧。

那是个夏至未至的初夏，正是本地蚕豆上市时，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放着刚采摘下来的蚕豆结。像是知道我们要来似的，大海妈妈早已剥好蚕豆准备做饭。她添了把柴禾，把油锅烧旺，“滋啦”一声，蚕豆就下去了。随意地丢几个八角大料，放点盐，玩儿的似的就把蚕豆烧好了。

正如大海描述的那样，粉粉糯糯，咸香适口。说不出哪里特别好，但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正好符合你的口味！这是记忆里吃过的最好吃的蚕豆。正当我们俩拿着蚕豆圈儿边走边和蝴蝶玩耍的时候，大人们疯了似的在找我们，毕竟只是四五岁的孩子😂😂😝

美好的人儿不会老。去年在街上偶遇多年未见的妞妞，我们都已人到中年。然而，她仍是那样唇红齿白体形窈窕，一把长发黑又亮，美的像棵柔软的莆草。岁月似乎忘记了在她脸上刻上痕迹！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恍惚：多像儿时的妞妞娘啊！

五

妞妞娘是我们那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坯子，她是东乡人。江阴人都知道，东乡是个美人窝，上世纪三十年代以美貌闻名遐迩的电影明星上官云珠周璇皆是江阴东乡人。她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东乡话，说话轻轻柔柔，极好听。

一连生了五朵金花，妞妞和她的姐姐们，看起来还是和没开过怀的小细娘一般纤细合度。妞妞娘从农村嫁到城里，没有工作，只能到附近的服装厂领点零工补贴家用。一家七口人所有的开销全指望妞妞爸，一个煤球店里拖煤球的。

日子过得极其清苦，饭桌上几乎看不到肉末星子，吃的最多的就是土豆白菜豆腐。然而小姑娘们一个个出落得面似桃花肤如凝脂，亭亭玉立如花似玉。像剥了皮的葱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多年后在度娘上找到理论依据：白菜润肤豆腐富含植物雌激素土豆消脂，实在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呢！

妞妞娘手极巧，做的一手好酱，黄豆酱、甜面酱、芝麻酱、番茄酱，就没有她不会的。炎炎夏日似流火，她早早地备下两大缸酱，用玻璃瓶装好，分发给左邻右舍。把嫩黄瓜、西瓜皮、菜瓜切成长条酱入酱缸里，几天后就散发出发酵后特有的浓郁可口的味道。

甜蜜中透着鲜香，黄瓜的清爽穿透酱的厚重，带给人全然不同的惬意和怡然自得。这时候如果来一碗爽口的绿豆粥或小米糊糊，就着香脆的油条，那滋味，给个神仙也不换！时下超市里随处可见各种酱料，然而，我找遍天南地北，无论是李锦记还是海天凤味球，再也吃不出过去的味道……

六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已仓皇到了中年。三元坊巷早已拆迁变成了热闹的澄江福地，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们如今也各奔东西。或许再无相聚之日，但我永远会记得我们共同拥有的那缕炊烟，以及童趣盎然的“隔锅饭香”。

"炊烟袅袅牧人归"，炊烟，是孕育温暖的地方，是心之故乡。不管你的灵魂在何处漂荡，失落迷茫，晕头转向。请记得，总有一种方式引领我们回到那最初梦开始的地方。让身体沉淀，灵魂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