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记起“漤菜”的味儿!

云境禅心

<h3>  油渍铁勺和成辫儿的大蒜,搭配在一起,自然就升起了一股烟火的气息;这种熟悉的摆布,五十岁以上的人一看到就会倍感亲切。</h3> <h3>  我的老家呀,那可是个“盛产”名词儿的地方。随随便便甩出个"铁勺儿",就能衍生出个"下锅菜";再由一个“下锅菜”,还会引出了一种古老的炒菜方法:"漤菜”(lan cai)。</h3> <h3>  是的,在我们关中的历史上,的确有过一种与“炒”并存的炒菜方式,当地人称之为“漤”。其工具,就是一个铁勺儿(xuer)。</h3><h3> </h3><h3> 这个漤菜的“勺”子,有别于蓝田“勺勺客”中的“勺子”。二者结构、长相大体一样,使用的场合截然不同。“见不见火”是其试金石。“勺勺客”的勺子,比饭勺浅而扁平,始终与油、菜搅在一起,类似于“锅铲”;铁勺儿的凹稍稍深些。凹里盛油、盛菜;底部凸处见火,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炒锅。黑黝黝、厚厚的锅墨就是见证。 </h3><h3> </h3><h3> “铁勺儿漤菜”,是上世纪,农村分地以前,关中农村人过日子的一道靓丽生活光景。“ &nbsp; 铁勺儿以其小巧、方便被节俭的关中人普遍接受。几乎两、三家儿就有一个铁勺子。只要熟(烧熟)油,就得动铁勺儿。比如,吃个油泼面、泼个辣面子、炒个绿红辣子、下锅菜、哪怕偷偷儿炒个鸡蛋······都得熟油,都得用铁勺儿。 </h3> <h3>  当你走进他们的灶火(厨房),就会看到一种奇妙的画儿:四堵墙上开满了实用而颇具地方特色的窑窝儿。有通透的,常常是用来当气扇用的。间或在隔墙上凿一透窗,窗台上再放一油灯,就有"凿壁借光"的意味儿了;有不通透的,那是当壁橱用的。里面就放着盐罐子、油罐子,调和瓶瓶子。墙上再楔几个木楔子挂箸笼儿,挂个油渍麻花儿的铁勺儿。得,千万不要贸然叫"饭勺"。说不定,它还就真是个特殊的“炒锅”哩。 </h3><h3></h3><h3> </h3><h3> “ 一个骆驼,叫铁勺漤着吃(完)了。” 就是那时流传在关中的一句俗话。其本意,就是骆驼大的荤腥,也经不起小铁勺儿长年累月地漤。其"蚕食"作用,是不是不能小觑? 所以呀,这个俗语,就完美的演绎了小小的铁勺儿与关中人之间有着息息相联的关系。</h3> <h3>  老家人说的“下锅菜”,分下生菜、下熟菜。下生菜,就是直接把淘净的菜下锅,用饭勺一压,一拨啦,把菜埋进面下,热汤一涮,蒸汽一哈,再下一把盐就吃;熟下菜,也就只有几根葱,或者几根蒜苗或者一小撮韭菜,或者一把野人行、灰灰菜……漤熟即可。以往在老家,下锅菜是被当作调料、微量营养素用的,主料还是面食。吃饱是目的,吃好是梦想。</h3><h3> &nbsp;</h3><h3> 漤菜也有讲究。否则,易燃的油、娇嫩的菜叶儿,是经不起高温烘烤的:不是油烧光了,就是菜被烧成黑炭了。</h3><h3></h3><h3> 先把生菜洗净、稍稍控水,切碎,盛碗待用;给铁勺儿里滴少许油,再把铁勺儿伸进燃烧的灶膛里,待油冒烟或着火苗了,平稳抽出铁勺,赶紧把碎菜倒进滚烫的铁勺里,压住火苗,不停搅拌,沾匀油腥。撒少许盐,搅匀溜;再伸进灶堂里去,“滋滋”作响,抽出再搅匀。如此一两次,铁勺里的菜就熟了。熟菜最多也就剩下少半碗了,其中还夹杂1/3的荤汤水。这可怜的一点儿下锅菜,要倒进一大家子人吃的稀汤面锅里,再搅匀。荤腥都不知被稀释了多少倍。这铁勺儿漤熟的那一点点儿菜,就是下锅菜。</h3><h3></h3><h3> 现在,常常惊叹先人们用词的准确与自知。叫“漤下锅菜”,而不叫做“炒下锅菜”。“漤”,既有工具上的体现,也有效果上的体现。灶膛浑然就是一个天然的“烤箱”;铁勺儿就是煎锅和送去收回的伸缩性“手臂”。“漤”是“煎”和“熍(qiong)”的完美结合。要知道“熍”的奥妙,不仿想想“熍红苕”,就明白了。</h3> <h3>  漤,在铁勺里,倒上少得可怜的几滴油。在"土烤箱"般的灶膛里,湿漉漉的碎菜,是要被油化充分的菜油煎炸的;油、菜和调活味儿黏在一起,伙伙儿(方言:一块儿、一起)经过膛内高温烘烤、油化、膨化。油腥在此处得到了最充分的油化后,释放出的香味儿也就特别浓烈。现在的炒菜不太香,纯粹是"烘、烤、煎、炸、烹"环节不全的缘故。在这里用“漤”字是多么地贴切;此处要是用了“炒”字,不光不准确,还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本来就一贫穷艰难的日子,哪里敢用个“炒”字来充大呀;至于"炒",也不是销声匿迹。就只有过红白大事时,才会露脸儿。关中人嘴里长挂一句话:"结婚,有夸不尽的富贵;过日子,有说不完的艰难。"平时,日子过谨细些为上,能吃上“漤”菜,就不错了。还想咋地?</h3><h3><br></h3> <h3>  “一锅饭,一把盐、半碗儿漤韭菜。” 就是那时好饭的标准。</h3><h3> 把漤好的蒜苗儿或是韭菜一倒进了汤面锅里,再用饭勺一搅和,那爨(cuan)香味,就扑鼻而来了,人恨不得立即就想舀来开吃。</h3><h3><br></h3><h3> “搽油腥儿”,在家庭里本身是一种特权福利。</h3><h3> 熟菜被腾空后,铁勺里还沾着菜星星,还有漂着油星星的汁汁儿。哪敢浪费,小人人儿们争夺着铁勺,再用馍搽干净吃。那个时候,"擦油馍",就是难以言传的美味。在两口之家,妇人常常把沾有油渍菜腥的半块馍,捧给丈夫。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体现了一种深情;在多子的家庭,母亲总是趁人不注意,把沾有油渍菜腥的半块馍藏起来,趁无人时塞给那个“心头肉”;当多双眼睛,齐齐盯铁勺时,母亲只能硬着心,用锅里的面汤把铁勺涮好几遍,再把油汤倒进饭锅搅匀。公平,“一碗水端平”,是每个人心中的道德底线。</h3><h3><br></h3><h3> 有下锅菜的面,是那个年代的饭食里最深刻、最美好的记忆了。一碗汤面里,就飘着那么几个星星点点的下锅菜,还被筷子豁在一边儿;一片面,一点点咬着,慢慢地吃着,全是为了细细地享受那混合的香味儿;是为了细细咂摸下锅菜那带有烟熏火燎、特别的油香滋味。端起碗先吃面,那几星星飘浮在汤面碗里的下锅菜,是舍不得先吃的,直到一碗面剩下一口汤时,才和那一口汤一起喝下去,为的是自始至终,都能享受到下锅菜特有的调和味。</h3><h3><br></h3><h3> 那个时期,不光粮食紧张,油更是稀缺。因而,我对那个时候的下锅菜,记忆是十分地深刻。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老家农村,早就没了烟熏火燎、变得乌渍蔴黑的铁勺儿。平日里,都是在炒瓢或是锅里炒菜,年轻人根本不知道,用铁勺漤出来的下锅菜是什么。时光更替,“下锅菜” 这个词早已少有人提起了,它已从老家的口语里淡出、消失了。</h3><h3><br></h3><h3> 到了现在,我和同龄人一样,不挑食,更没有剩饭的习惯。节俭、节约,这倒不是经济条件的不允许。只要是历经艰难的人,节俭、节约就是一种本能。正是从那个艰难悲苦的日子里走过,我忘不了"下锅菜"的,更忘不了那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苦难岁月。</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