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老爸

下午茶

<h3>送别老爸</h3><div><br></div><div>今天是爸爸与我们诀别的日子。前天凌晨这个时候,爸爸走了,在受尽病痛折磨之后,安详地走了。</div><div><br></div><div>此刻,窗外雷雨交加,雨下的很大。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雨。我心里在想,老爸喜欢热闹,千万别下雨。苍天有眼,两整天未下,前来灵堂和家中吊唁的亲朋和爸爸生前同事、好友、故旧络绎不绝,让我见到了几十年未见的伯伯、叔叔和阿姨。现在,雷雨交加,苍天呜咽,莫非是为老爸送行?</div><div><br></div><div>老爸是个普通人、小人物,曾经是个小干部,他的去世当然不会惊天动地。这次从小区入口处爸爸单位出的讣告上,我第一次比较全面地知晓爸爸的职业生涯,确认了早已模糊的儿时的一些记忆。方知,解放前他上过四年学,还在家务过五年农,合作化改造后从高级社会计做起,长期在乡镇工作。奋斗一辈子,在县级政协官至正科退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是他武装部长的角色,好像时间也最长,一度还配有手枪,多次趁他不在家时冒险玩过。</div><div><br></div><div>在我儿时记忆中,更多的是爸爸的背影。他很少在家,顾不上家,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一出差几十天甚至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那时的基层干部,多为工农干部,文化程度都不高,爸爸因为念过几年私熟,写得一手好字,还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但爸爸更是一个老实人,为人实在,做官实在,办事实在,一辈子怕麻烦别人,也怕别人麻烦,不做亏心事,不踩人,不害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个摸一个眼钉一个钉子的人。八十年代末,我服务的地委书记和专员与老爸一样,都是乡财粮员出身,书记与老爸是故交,有一次跟我说起父亲,核心的意思是父亲太老实。那口吻,不单单是认可。爸爸为官的实成在长辈的议论中时能确证,听那意思,跟某些人比做官做事太实在,但不够灵光,家乡话说“不会搞”,且这一点又遗传给了我们。听妈妈说,他所以得肾病,就是因为八十年代初那次严打,他作为区委领导连续几个月蹲点包点,走村窜户,感冒发烧也顾不上治,最后累的肾炎病复发,直至晚年发展成肾衰竭。干工作过于实在竟给自己留下终身病患。</div><div><br></div><div>爸爸官不大,对自己要求却不低。这次政协给他出的讣告中说他一生实事求是,坚持原则,谦虚谨慎,艰苦奋斗,任劳任怨,为人坦诚,严于律己,宽厚待人,治家严谨,教子有方。这些在他身上,不全是套话。克己奉公,在老爸这,一点不虚。记得还在文革时期的七十年代,爸爸已是区武装部长,那时当兵最正道最抢手,他大权在握,帮助和成全的人无数,但妈妈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教育我们,要好好念书,将来要靠自己本事立身。从小学到中学,妈妈总是反复告诫我们,不要指望从爸爸这走后门当兵。事实上,我们兄妹四人后来确实没有一人是靠老爸找工作的。还有一件事更能说明他是如何公而忘私的。我妈妈是镇上人,上过学,幼时聪明过人,因弟妹接踵而来,父母就让她缀学在家。后来在商店工作,做过会计,应该算是有点文化的人。与他成家后,他只顾工作不顾家,妈妈又要上班,又要拖儿带女,而且是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年代让孩子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几次大水淹毁我家房子,先后搬了多次家,家境窘迫,她积劳成疾,经常卧床不起,商店工作忙收入低,多次央求他给找人换个好一点的单位,他始终不肯。后来,妈妈自已咬牙写信给区委当时主要领导才调到供销社系统工作。昨天,当时的区委书记、现已八十八岁高龄的耿伯伯去我家吊唁看望妈妈时还说起这一段故事。他还在连声夸赞父亲,说他顾全大局,律已很严,工作得力。</div><div><br></div><div>爸爸在外是个好官,在家是个严父。小时候,爸爸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严,似乎从未带我们玩过,印象里有了妹妹,他喜欢给她扎小辫、逗她玩。我在家排行老二,自幼调皮,性情倔强,从小未少挨他的棍棒,有几次还罚跪,但记不得犯什么错了。记忆最深的是我上学报名那次经历,那年我虚岁八岁,记得是冬天,要去双河二小缴费报名,妈妈给了报名费我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听一个大哥哥说八岁上学八糊涂,回到家怎么也不想上学,气急败坏的老爸操起一个竹条,一直把我打到学校,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弟弟反倒早早坐在教室里。长大后,这件事一直成为家人的笑料。在教育子女方面,父母一严一慈,用心良苦。教子严而有方,这是父母共同的特点。爸爸每次回来都会问我们学习,从小就让我们习字,每逢夏天还逼着我们午睡。我的午睡习惯就是从小养成的。我们家还有一个传统,每年新春正月第一桌客人,多是我们的老师,包括校长、任课老师,许多与爸妈都成了好朋友。每到那时,我们几个孩子既紧张又兴奋。要知道,在文革年代,只有从心里尊师重教才会这么做。记得大哥高中时,一位化学老师为一道题解了一堂课未果,大哥逞能上讲台在黑板上把它解了出来,让这位老师很难堪,告状到爸爸那里,他回家不分清红皂白重重地打了大哥,妈妈心疼得不行,与他生气了好长时间。1977年刚恢复高考后,不知哪天,爸爸在六安买回了一套数理化全套复习教材,一百多元一套,是他亲自排队买来的,这是我印象中一生节俭的爸爸花钱最慷慨的一次。大哥那时学习最好,文理兼备,是全校出名的学霸,不仅数理化好,作文也上过墙。1979年参加高考,那年大学和中专分开报名,本来他有绝对的实力考大学,但爸爸说要一炮打响,带个好头,要稳当把握点,哥就听话考了中专,最后上了警校,比他平时成绩差老远的同学反上了本科,不能不说是个终身遗憾。接着,我和弟弟连发连中,全是应届考取,一门三兄弟连中三元,在小镇、在家乡一时传为佳话。</div><div><br></div><div>爸爸官不大,一生未做过什么大事,在同辈同时出道的人中,走的不远,登的不高,不算出色。但现在看,他是一个好官,一个好父亲,是一个让晚辈尊敬和爱戴的好长辈,应该算是一个成功且幸福的男人。官不大,但一生经历过风雨,妻贤子孝,枝繁叶茂,儿女个个走正道,自食其力,正派做人,友爱和融,亲密无间,从未给他添乱。他自知能量不大,但他以自已的修行和能量成全了子女超越了自已,形成了一个可持续的家族能量,完成了薪火相传,这是他一生最有成就感的地方。所以他晚年很知足,所以他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所以他到最后时刻依然表现出对亲人和人世的无限眷恋。十一年的透析,每周两次,他与母亲并肩作战,并凝聚形成了可靠的后援力量,一次次与死神抗争,这种精神、这种毅力和生命力让医护人员也由衷称道和感佩!七十五岁时,他写过一首自况的打油诗。诗曰:老夫今年七十五,自幼到老未受苦,感谢父母和老伴,晩年有病还幸福,儿女子孙都孝顺,到达九泉乐呵呵!这首诗生动地诠释了他的幸福、达观和风趣。他的风趣幽默一面,是到晚年才让我体会到的,尤其是在拥有孙辈以后。他的幽默属于冷幽默,在你不经意间,一句话,一个词,让你忍俊不禁,他自己不笑。十几天前,一个下半夜轮到我陪护,那天晚上他少有的平静,他把我的手放到他唇边,轻轻地亲了下,这是记忆中他第一次和我这样亲热。看着病榻上的他,想到他老人家时日无多,我悲从中来,泪水止不住地流,当夜就想好给他撰一联亲人视角的挽联:永忆天伦严慈庄谐如月华,克颂先芬恭俭仁智泽庭芳。</div><div><br></div><div>老爸走了,给我们留下无尽的思念,更给我们留下了他用一生言传身教而形成的一个好的家风。我们是义门陈的后代。巧的是,去年在他的高度关注之下,族人在事隔近百年之后再次完成了族谱的修善,还记得他那天让大哥去庐江迎请家谱回来的情景,从不过问早餐的他,一大早让妈妈给出早门的大哥做好早餐。延续义门陈传统的好家风,是老爸留给我们最好的不动产。老爸从来未说,但我知道,他内心一定有这样的期许。老爸,我们会努力的,不见得有大出息,但一定不辱陈门。</div><div><br></div><div>老爸,安息吧!天堂里再无病痛,愿您离苦得乐!一路走好!</div><div><br></div><div>(陈翔泣写于2018.5.17日凌晨,改讫于5.18日下午合肥家中)</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