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见,甚是想念

凡心素裹

<h3>  父亲离开我们不觉已整十年,一直希望静静地完整地好好想想他,无奈终日忙碌,未了心愿。</h3><h3>&nbsp;&nbsp;&nbsp; 2008年,中国有两件大事。一是北京奥运会,二是汶川大地震。于我,这一年8月20日,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怎么可以在离开这世界前把一切的牵挂都安排那么妥当?前一周,父亲把我们一家人聚一起,很平静地跟我们说:他这辈子不欠任何人,别人也不欠他。他走后,只希望我们好好对待妈妈,作了一辈子的夫妻,他了解母亲不会给我们惹麻烦。前三天,他对我们说:可以准备拟讣告了。他要回老家,告知的亲友分三拔,各自交代一个亲友负责,他们会帮忙把他的后事办妥。母亲当时还责备他胡说。那天中午,父亲只让母亲和妹夫留在医院陪他,叫我们其他人都回家休息,我想他一定不想让我们亲眼目睹那生离死别。傍晚,妹夫打电话让我们马上到医院,医护人员多是朋友,已帮忙处理好杂事,安排好了救护车和氧气袋。老家二十多年未回,临时请一朋友帮忙叫车运些简易床日用品之类下去。我麻木地忙碌着,直到上车陪护父亲身边才有空流泪,父亲已不能说话,可他眼角的泪痕尽是对人世的不舍。</h3><h3>&nbsp;&nbsp;&nbsp; 都说有些人到这世上是为了付出,父亲也许就是其中一个。像多数的中国男人一样,父亲不善于面对面极其舒展地说声“我爱你”,可他用尽一生守护着至亲至爱的人。</h3> <h3>聪慧少年,孜孜求学</h3><h3> 爷爷打渔为生,奶奶身体不好,抚养父亲、叔叔、姑姑三个孩子,生活贫困,爷爷奶奶多次不让父亲上学,可父亲说只要能让他读书,家里所有的农活都愿意多干。据说有几次正在田里插殃听到学堂的上课钟声响,带着满手满脚的泥冲进了课堂。就这样,靠着坚持和奶奶养兔子的收入上完了初中,考进了县一中高中,从此开始自己的勤工俭学——包干洗学校厕所,完成了高中学业。父亲学习刻苦,在冬夜的教室里挑灯夜读,是披着麻袋取暖的。后来考取了福建师范学院中文系。</h3> <h3>心中有诗,责任在肩<br></h3><h3> 大学对一个热爱知识的穷苦青年是多么美好的青春有梦的时光,可是大学还没毕业,父亲一边学习,一边带父母看病,据说爷爷病危时,父亲一个人连夜从福州医院用板车把爷爷拉回家。爷爷奶奶相继病逝,父亲接着抚养我的叔叔、姑姑,帮他们成家、立业。</h3><h3> 大学毕业分配崇安一中(即现在武夷山一中),开始了勤恳又热爱的教育生涯,我想那也许是他最有自我的日子,他和好友们教研、读书、写书、冬泳、吃狗肉……</h3><h3></h3> <h3>后排左二,青春焕发、斯文俊雅的父亲。我们都没遗传父亲的好头发——乌黑的自然大波浪卷。</h3> <h3>一介书生 命运多舛</h3><h3> 经一好友介绍,认识了母亲(那时能读到高中的女孩不多),成了家。虽然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这温暖的家里,我作为第一个新成员,依然享尽了父母的宠爱,有连衣裙、红皮鞋、整套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h3><h3> 可是在我六岁时,母亲淋了一场雷雨感冒后生了大病,医生说愈后差,或者瘫痪或者智障,可父亲不信,尽一切努力、放弃了自己升职发展的机会调回老家,照顾母亲,医生都说母亲没有任何后遗症真是奇迹。可为母亲治病借了大笔债务,母亲后期营养、我、外婆的生活都靠父亲一个人承担,凭着坚忍父亲又熬过来了。</h3><h3> 可是命运却不让父亲喘息,一个人内心得多么强大,才能忍受得了这世事的百般刁难。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除了临终一次,我见过父亲三次流泪,确是深触伤心处。</h3><h3> 我和妹妹一直深受父母疼爱,书香环抱。1978年父亲四十得子,更是喜上眉梢。那时候我已上四年级,放学回家总喜欢抱抱弟弟,弟弟眉清目秀,集父母优点。如果成年,应该也是高颜值吧。那年农历廿七,在中学上班的父亲等学校分好年货骑上自行车回家过年,可能真是父子连心,在一段上坡路时,鱼丸散落了满地,父亲莫名心烦地捡好重新装袋回到家,迎接他的是黑乎乎的小屋和伤心的哭声,邻居告诉说弟弟清晨时没了,而且已掩埋(我至今耿耿于怀于当时农村的愚昧——我一直央求大人们救救我弟弟比如人工呼吸之类,可没人理我,后来读初中时我查到了这是婴儿的摇篮死亡现象——由于空气不流通)。父亲一声不响地坐到灶门前的矮凳上,邻居走后,他低沉地哭出了声。那时我九岁,妹妹两岁,为了我们姐妹,父母照样过年。可我听说正月初一,父亲一个人去了掩埋弟弟的那个地方,用手挖开土,他是否亲眼见了弟弟一面,我们都不知道。自那以后,父亲沉默了许多。过了一两年,添了一个小妹,似乎快乐又回来了。母亲产后身体不好,妹妹托给一个保姆带。待母亲身体恢复抱回来时,小妹已被饿得皮包骨,我至今记得抱起她时一碰到我的唇她就用力吮吸,眨巴着带点蓝色的大眼睛。听大人说那保姆特没良心,我父亲除了付她高工资外还每月托人买了好奶粉,可她只给我妹妹吸奶嘴。那时我每天上下午放学都抱小妹去本村一产妇那喂奶水,父母想能让她补回来,可是大概在保姆那里呆的几个月,器官已衰竭,没过多久,妹妹也没了。我发现,命运的艰辛甚至改变着父亲的容颜。</h3> <h3>在老家合影,邻居们羡慕的眼神</h3> <h3>城关有了自己的房子,高兴地留个合影</h3><h3> 父亲跟我聊到因和舅舅关系不错,想到浦口镇舅舅家附近批地建新房,彼此有个照应。我反问父亲:浦口和我们蝉步村有什么区别?要建就去连江城关建。当时十二岁的我的这一句话,父亲认同了。于是在城关,父亲建下了我们现在这房子。只是这让父亲更加节俭,更加努力,下班之余,一个人搬砖挑沙(当时母亲还在村里教书),还要照顾妹妹读书生活。</h3> <h3>内装修完成了,再合个影。</h3> <h3>兢兢业业,认真负责</h3><h3> 父亲共事过的一朋友曾跟我提起,父亲只要稍稍去活动下,都很有希望提拔。这我心里明白,对于所谓的世故,父亲说是不擅长,也可以说骨子里依然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对人对工作他只想无愧于心。要说他没有一丝追求,也不对,曾经风华正茂时,在武夷山、后到宁德地委,在那个人性相对纯净的年代,他深得领导赏识,可他为了家,为了母亲,放弃了摆在面前的多次机会和领导的真诚挽留。</h3> <h3>工作之余</h3> <h3>  日子依然缓缓地流动,我和妹妹都已成家生子,看着两个孙辈的成长,父母的辛苦付出也得到了回报。成长的岁月里父母为我们操了多少心,我们无从真切感觉到。直到大约2001后某一天,折腾一个晚上后知道一切只是误会,确认妹妹无恙时,冷静忙碌着的父亲突然扶着楼梯踉跄了一下,我连忙扶住他,他流泪了,失声地说了一句:“带大你们我是多么不容易!” 我一下子抱住父亲,拍拍他的背安抚着说:“没事了!”这也是我长大后给父亲的第一个拥抱,那瞬间我感受到了他的无助和悲苦。想起我在宁德师范时父母去看过我一次,我奇怪,父亲说他开会顺路带母亲来看我。</h3><h3> 一直以来在同学朋友眼中,我都是个乖乖女,就那一刻起,我才明白,我骨子里的叛逆和人生重要时刻的自作主张我行我素不知让父亲操了多少的心,只是他从未言说,后来他过世后才从母亲那里听到一些,可人生无法重来。他不说,是为人父母的最深祝福——希望我既已选择但求无怨无悔。</h3> <h3>父亲退休后喜欢读书、旅游,常参加些公益活动,一边和母亲一起照顾我们的生活,总算可以享受下含饴弄孙的快乐。</h3> <h3>2003年暑假云南之旅</h3> <h3>纳西族的村落</h3> <h3>纳西族祭坛边上的草地</h3> <h3>昆明世博园</h3> <h3>蝴蝶泉边的“金花”,依然是父母的宝贝。<br></h3> <h3>玉龙雪山,到海拔4506米,我有了高原反应,儿子陪我下山,父母二人继续登顶。</h3> <h3>放松时,可爱的父亲</h3> <h3>2004年暑假,西安之旅。</h3> <h3>父母选择徒步登顶华山,我和儿子偷懒,乘缆车后在半山腰阴凉处吃西瓜。😜</h3> <h3>秦陵?</h3><h3>欣赏了公主墓及内部富丽无比保存尚好的壁画和墓葬后参观秦陵,也曾沉思于武则天的“无字碑”。</h3> <h3>黄河边上玩泥巴</h3> <h3>应该是最后一次参会。</h3> <h3>七十寿辰纪念</h3> <h3>妹妹的儿子。</h3><h3> 有次他说:两个孩子都帮你们带到七岁,我和你妈就不管了!没想到一语成谶,就在妹妹孩子七岁那年,父亲住院了。</h3> <p>  2008年6月,父亲治疗过程中肺部气管烧伤,呼吸困难,难以入眠,半夜他痛苦地问:难道我熬不过这一劫吗?泪水中包含了多少不舍,他说希望能多活十年。也许在他的人生规划中,这十年可以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日子——他买了相机,想骑摩托车,想再游北京,想写东西……</p><p> 父亲生病后,我们换了角色,安排病房,医保、用药、手术签名、病危通知,一件件冰冷冰冷地等我做决定,无忧无虑的我才明白我的岁月静好都是因为父母替我负重前行。</p><p> 父爱如山,父亲走后,我的人生一度苦不堪言。没有了父亲的庇护,经历着一生中最艰难的凄风苦雨的我常梦见父亲,说着说不完的话。</p><p> 想起一次陪护中曾为日常的所有不平发牢骚,病榻中的父亲笑着说:傻孩子,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幸,父亲一生的言传身教使我明白:人生实苦,但心中有爱足以温暖一生!我常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幸福,因为那个最不想看到我流泪的人,就是父亲。我明白:某一天,手指依然会被切伤,碗会被打碎,某个熟悉的人会消失不见,我会像美国那个多情的老太太一样,在门口把拖鞋放好,期待美好的重返,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学习一门重要的功课:为生活祝福,为生命祝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