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图片:铁哥手机摄影</h3><div>文字:吕丹霞“中国工商银行湖南省分行网讯”发布</div><div>吕丹霞:县一中高18班,低我一届的同学,昵称丹小。曾服役海军某部,后转业于银行。现为中国工商银行邵阳分行广场支行业务营销部经理。曾在《小说月刊》等报刊、网络媒体发表小说、散文、随笔数十篇,文学达人。</div> <h3> 《记忆中的老街》</h3><h3> 吕丹霞</h3><h3> </h3><h3> 老街眨眼就拆了。 </h3><h3> 我的老房子在老街后的花果山,芙夷河尽收眼底。街头的马鞍山如一个舞水袖的神女,将碧绿的飘带挥至街尾梅子院的白崖,河流在那里拐了个弯,又伸开双臂去环抱河心洲。河湾像一玫绿宝石镶嵌在白崖下,时而水雾缭绕,时而清晰空明,又时而波光鳞鳞,像撒了一潭的碎银。有时候,一二片白帆从河湾处显现,仿佛从天而降。 </h3> <h3> 住在山际,最能感受到春姑娘袅娜的脚步、迷人的气息。远晀芙夷河对岸,每当油菜花开遍了山岭,农夫们披蓑荷锄走在田埂上,燕子低飞,帆船飘过,一幅春之画卷徐徐展开,让你赏心悦目。周围除了果林,屋前山坡草丛中随处可见一片片陶瓷瓦砾,听外婆说这里过去是个官方龙窑,出产的陶器经过航运码头外运,下游几公里芙夷河与郝水汇合成资江,再蜿蜒流经洞庭、长江,早在塘渡口地名产生前的宋代,这里就成了繁忙的航运码头。</h3> <h3> 塘渡口过去叫唐渡口,据说有一个摆渡的,姓唐,渡口就以他的姓命名,后来老街的沿河一线又增添了两个渡口,才叫成现在的名字。沿河的那条街就叫沿河街,后来有了新街,这条街被称作老街。 </h3> <h3> 解放了,才有了公路。街口那个渡口改成轮渡。72年塘渡口大桥建成通车,废弃的渡船漂移到了航运公司码头上,搭了蓬子,成了船趸。</h3> <h3> 老街中心的码头位于关圣殿后,自大桥建成通车,这里依然人气旺盛,过河辗米的居民乐于抄近道。夏秋黄昏,女人们便成群结队来到这里,在浮出水面、被河水冲刷得圆光滑溜的青石板上,槌打、嬉戏,有时走了神儿,浣洗的衣物顺着河水漂远了,才不顾一切地追至下游处,将一些才脱得精光下河游泳的男人,吓得魂不守舍的,折回岸边,慌乱之中也顾不得是谁的衣物了,捞救命稻草似的随手抓一件来遮羞。一个个躬着光溜的身子,目送女人走过时,胆儿大的还大喊一声:立正!那阵式如同仪仗队接受检阅。 </h3> <h3> 建县之前老街是个窄长的巷子,青石板路面,七八十家门铺,每到赶圩时,要算戏台子关圣殿最热闹。殿旁有个小巷子横着街面,叫白鹤街。巷子尽头过去是山丘果园,山顶上有个学校,一群群白鹤从山顶飞过,落在这里栖息。学校搬迁后山顶成了县委所在地。我读书时正值文革,学习抓得不严,大人们忙于阶级斗争,无暇顾及我们,经常与外号叫哈伢子、毛伢子、黑伢子一起到县委、政府大院偷桔子、枇杷,摘无花果,去商业局内偷梨子,打柚子。站在商业局的门坡前,往白鹤街的后街看去,一栋栋瓦房鳞次栉比,如同千户苗寨。</h3> <h3> 老巷子“横街”保存得最久。潺潺流淌的溪流,光滑的麻石板路,风雨飘摇的木房子,如一个个脊梁弯曲的老人,柱着拐杖支撑在那里,却精神矍铄。烟雨中,见三五行人,撑着油纸伞,行走在这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宛如一幅长卷水彩画,别有一番情趣。但我不喜欢打雨伞,读初中了,仍宁愿站在巷子的瓦檐下,守株待兔,见撑伞的人走过来,便钻进去,死皮赖脸叫人家捎上一程。一次,好不容易见一个人踽踽而来,我钻进去,抬头一看,是个扎起羊角辨的女子,见了老虎似的,吓得逃之夭夭。 </h3> <h3> 腊月里走在巷口,当微风吹过,街尾人家炖肉的香味弥漫过来,会让你心醉。这里的人家都热情好客,我加入到童子军的行列里,不管人家熟不熟悉,家家户户去拜“溜年”,待主人摆上腊味拼盘,煮上甜酒,却早已不见了我们的身影。巷子里的人很会吃,退堂屋都藏有大小不一的陶缸,里面倒入半缸茶籽油,然后将油豆腐、炖熟的腊肉和猪血丸子塞进去,哪怕过了一年半载,再拿出来吃时,单就咬上一口油豆腐,嘴角油儿直冒,爽口却不油腻,那个味蕾,让你大块朵颐,又终生不忘。</h3><div> </div> <h3> 五十年代,老街道路拓宽了,铺上了柏油,栽了苦梀树(后来又改栽了梧桐),一栋栋新楼拔地而起。走进街口几十米远处,有个苏联风格的老建筑,廊柱高大,斗拱额门上缕雕“毛泽东思想万岁”,大厅宽敞,几十年过去,仍想象得出老街曾经的繁华。六七十年代,沿河一线的老街依旧保存一些板房老门面。我童年时被寄居在一户姓张的人家,临街的木房子,到了重大节日,总是张灯结彩的,阁楼之间就会扯上一条标语横幅,给本来热闹的街面更增添一些喜庆。木房子的纵身较长,中间是井院,透过里屋的雕花窗户,清澈的芙夷河就呈现在眼前。河面上,悄无声息的,偶尔有帆船经过,咿呀的摇橹声清晰可闻,与门前喧闹的大街相比,是另一种景观,会给你产生不同的心境。</h3><div> </div> <h3> 大街上,豆腐业、缝衣社、向理旅社、人民食堂、理发店、铁业社,这些员工大都是街道居民的家属或子弟,从事的工作现在看似低档,当年却是国家粮,最能感受到翻身做主人的滋味。</h3> <h3> 大街上不乏具有特色的店子,印染店就是其一。走进店子,就会看见一个人高高的站在石槽子上,辗压过了色的布匹。他像个滑板高手,矫健轻盈,踩个石滚子,大幅度来回滑动。当他滑向极致,身体倾斜半空中,却能稳稳当当点刹住,霎地又迅速滑到了另一端。翻来覆去,更像个踩滚筒的杂技演员,将我的心也不时悬在半空中了。往里走,有个大染缸坐落在院子里的高台上,长长的白布从染缸里被挑出来,挂在空中,幕布儿似的。有需要蓝印花布的,店员先将刻花版平整地压在白布上,再均匀刷上浆料,一幅精美的图案就印在白布上。蓝印花布已被列为我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竹艺厂,兴旺以后从街口搬迁到梅子院,生产出的器型既有大众化的,如茶叶盒、笔筒、文具盒之类,又有工艺复杂的异型器型。有人善于镌刻山川风景、楼台亭阁,也有的专攻飞禽走兽、人物花鸟,还有的书法艺术飘逸洒脱,总让人深切感受到了民俗文化的韵味,以及传统手工艺的精妙。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些年,一时沉寂的竹刻工艺渐渐升温,一些德高望重的老竹刻工艺师又重操旧业,或开门收徒,或被高薪聘请到竹木有限公司当指导老师,有的工艺品还获得了“百花奖”,将宝庆的翻簧竹刻推向全国、走向了世界。 </h3><div> </div><div> </div> <h3> 老街虽小,五脏俱全。灯光球场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县里的男子篮球队曾是邵阳地区的冠军队,就连广西全州的球队也莫名而来。女队比赛一结束,男队就跃跃欲试上场了。当一个大家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球场上时。看台上顿时沸腾起来,有的人高喊:黑子!黑子!那种激动的心情不亚于看见姚明、乔丹。他摇晃着肩膀,那样子不像个运动员,倒像个走场子的看客,但却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大家的情绪。球队里还有个叫蔡猴子的,当运动员列队入场时,他站在黑子旁边,如同侏儒站在巨人身边。尽管他个子矮小,在球场上却非常灵活,与黑子配合默契。黑子会耍“勾手”,这是一个武功动作,他却能运用到球技里,而且变魔术似的,把个对手逗得像个傻子,常引得观众哄堂大笑。蔡猴子的假动作做起来很到位,只见他抓住了球,不急于转身离去,却故意将球伸向对方,让对方扑了个空,还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黑子的老婆也是个球迷,每听得有人夸她丈夫,总不以为然,说他黑子打起球来有使不完的劲,可叫他在家里抱个崽,没三分钟就叫累了。一个大男人,一双手还抵不过她一只手的。 </h3> <h3> 大街上,经常能见到一个哑巴,佝偻着身驱,蹒跚个步子,嘿嘿的笑着,从你身旁走过。童年时,我们见了他,趁其不备,搞个突然袭击,抄其身后猛推他一把,想看他跌倒出洋相的样子。每当将要窜到他的身后,他背后像长了眼睛,猛的一转身,将我们驱走,然后又嘿嘿的笑,永远是那么慈祥、乐观。哑巴喜欢放风筝,每当夕阳西下,他就拿个风筝去街口对河的马鞍山。河面刮上来的风,将风筝吹得高高地,飘向了蓝天白云。我看着他手牵个风筝,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仰望着开空,嘿嘿的笑得更欢,我也被深深的感染了。</h3> <h3> 哑巴原来住在白鹤桥,后来才搬去老街尽头石湾。一次,我经过石湾社区,只听得一户人家传出“卡擦、卡擦”的机杼声,好生奇怪的,这个年代了,难道还有织布的人家?循声走去,在一个陈旧的小房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哑巴!只见他坐在织布机旁,佝偻身驱,脚踩踏板,手握木梭,在织布机前左右穿梭,那专注的模样,如同钢琴师在弹奏一部名曲。我这才知道哑巴一直是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h3> <h3> 我调到市区来后,一次回家探亲,见过哑巴一面,见他明显的苍老了,形单影只走在老街上,看似孤苦伶仃的,但从他“嗨嗨”的笑声中,仍感觉得他阳光般的心地,他的世界如明净的天空,永远有彩虹陪伴。 </h3> <h3> 近些年偶尔想起了哑巴,心想都这么多年了,恐怕早就过世了。当我又回到老街,走到关圣殿时,天色已晚。橘黄色的灯光下,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嘿嘿”的笑,蹒跚个步子,从我身边走过。我望着他的背景,激动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是哑巴吗?我大步追上前去,仔细一看,像!又不像……</h3> <h3> 前几天有朋友在微信转了个漫画,一个人立在一栋圈有“拆”字的老宅前,让摄影师给他照像:快过年了,门上贴什么字才能体现富贵呢?……老街这一拆,也拆出了不少富裕人家,可是那种难以割舍的乡愁、纠结和酸楚又有几个能明白的?老街,它温暖过多少漂泊在外游子的心,带给了多少美好的回忆和念想!老房子虽然拆除了,但老街的文化会长存于我们心中! </h3> <h3> 不久的将来,一座滨水生态新城将在这里拔地而起。不变的是波光鳞鳞的芙夷河水、以及街尾那株历经五百多年沧桑的古老的重阳树……</h3><div> </div> <h3>谢谢您的阅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