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传奇

种瓜得豆

<h3>1990年,父亲60岁</h3> <h3>十年从戎,九死一生侥幸还,卅载教书,一生桃李满天下。</h3> <h3>父亲简历:彭超(1930.12——2007.5),男,湖南省娄底市娄星区人。1949年9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先后两次入藏,参加过解放西藏的首战昌都战役,经历了平息1951年3月的西藏叛乱的大小战斗。转战西藏近十年,九死一生。1954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于1957年5月转业回乡,成为一名乡村教师,直至1992年6月退休。扎根教育事业三十五年,历经新中国成立后的各种政治运动,立场坚定,坚持原则。一生乐善好施,好酒,好下棋,闻名乡梓,老幼皆知。</h3> <h3>  记忆中,父亲的一生满满的都是传奇的故事,小时候睡觉前总听父亲讲他的过去,后来父亲老了,陪伴他身边时他更喜欢讲自己一生中那些难忘的往事。一直以来就有一个设想,要为父亲写一篇回忆录,把他精彩的人生写下来。</h3> <h3> 童年</h3><h3> 1930年12月初五,雪后初晴。一个很平凡的日子,因为一个小生命的出生,从此,这一天便成了一个节日——这个出生的小生命便是我的父亲。父亲兄弟姐妹十二个,八男四女。但长大成人的只有七人,父亲在兄弟中排行、第四,取名钱芳。</h3><h3> 我的曾祖父是我们当地有名的乡绅,家有良田百顷,钱财万贯。但是唯一的遗憾是家中人丁不旺,连祖父也是从远房族人中过继而来。所以曾祖父对于家中添丁的大事是最最关心的。父亲从小就生活在蜜罐里,人称四少爷。自小体弱多病,身体瘦小。但心地格外善良,乡邻亲友都很喜欢他。</h3><h3> 到了八岁,便要开始为家里出力了,这也是父亲和他兄弟们最喜欢的事。每年秋收,粮食入库,便是那些佃户与地主斗智斗勇的时候。地主收租,田里收获的粮食先要交够租粮,余下的才是佃户人家的收成。为了防止佃户们偷偷把粮食担回家,祖父便派父亲兄弟几个出去到收割现场当监管,这样父亲可高兴了,佃户人家把他当少爷供着,在田埂边找个荫凉之处让父亲坐好,然后把从家里带来的熟鸡蛋、新鲜花生之类好吃的让他吃着。有了好吃的,八岁父亲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才不管你把粮食往哪里担。吃好了玩够了回家了。佃户到时向祖父求情,年岁不好收成有限田里就收了那么一点,应该减少田租才行。又有父亲在场见证,祖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一般都会少收几成田租。佃户们皆大欢喜,更是把人情记在父亲头上。</h3><h3> 秋收之后开始了一年的冬闲季节,祖父即安排父亲兄弟姐妹入私塾读书识字。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h3><h3><br></h3> <p class="ql-block"> 少年</p><p class="ql-block"> 1942年,父亲十二岁。优渥的生活,让他出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原以为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从1943年开始到1946年三年之间,先是家族的顶梁柱——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去世,之后是掌管家中事务的祖母不幸病逝,父亲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大悲剧——少年丧母。由是家道开始中落。</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家庭是个大家庭,祖父母、父母、八弟兄四姊妹共计16人,只有二姐出嫁到娄底大码头的戴家,丈夫是国民党河南省郑州市守备军一个少校营长,常年驻扎在郑州。余15人都生活在一个叫金屋里的院子内,不曾分家。所有事务都是曾祖父及祖母打理,祖父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除了吃喝,嗜好打猎,从不管家里的事情。祖母去世后,家里的事情全都着落在祖父肩上。祖父愁得终日呼酒买醉,后又被不怀好意之徒拉着去赌博,竟然把家中百顷良田输得一干二净。俗话说祸不单行,输光了田土不说,家里无数牲畜鸡鸭无故死亡殆尽,子女十二个,先后夭折五个。从1946年到1949年解放前夕三年之间,一份原本丰厚的家产由于天灾人祸而让祖父败了个精光。</p><p class="ql-block"> 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以想象父亲那段时间过的生活有多苦。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四少爷”也得早起放牛、下地干活了。1944年年中父亲曾跟随他二姐到河南郑州生活了几个月才回来的,在兄弟几个中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p><p class="ql-block"> 1947年四月底的某个上午,父亲和兄弟几个在屋后的地里除草,父亲坐着个小板凳,一边扯着杂草,一边叹着气自言自语:“ 这样的日子没搞首,还是得出去”。几天后是端午节,刚巧父亲的舅舅来给祖父拜节,说要去长沙,父亲便央求舅父带他出去。那时交通不便,出外只有坐船走水路才能到长沙,长沙才有火车通外省。而每年端午节时必涨大水,正是坐船出远门的好时节。于是天时地利刚好,父亲兴高彩烈的出发了,谁知道此去十年,历尽艰难,方得回来,此是后话暂且不表。</p><p class="ql-block"> 十六岁的少年,义无返顾离家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 <p class="ql-block">青年(上)</p><p class="ql-block"> 1947年夏秋相交之际,父亲从家乡乘舟沿涟水而下,经湘江至长沙,改乘火车,一路辗转抵达郑州。郑州作为中原名城,省会所在,即使是七十多年前的旧中国,其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繁华之极非言语所能形容。父亲正如俗话说的″乡里伢子进城″,看什么都很新奇,真的是看得眼花缭乱。一路走一路看,差点忘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还好我姑姑与姑父比较靠谱,派人从街上找到了父亲,至此父亲开始了青年时代的一段军旅岁月。</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姐夫,当时任国民党军驻郑州守备军的一个少校营长,该守备军系蒋介石嫡系军队,是非常风光的。他把父亲安排为自己的勤务兵,为祖父家里抵了一个壮丁的名额,顺便每月还能得几块银元的军饷。父亲名义上是勤务兵,其实什么也不用干,每天都跟着姑妈玩。姐夫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因此姑妈也是名符其实的官太太,过着十分悠闲自得的生活:和别的军官太太一起打麻将,看戏,喝茶,购物等等。据父亲说,姑妈家那时有好多好多钱,钞票用皮箱装了好多箱,还有金条,银元,还私藏了成堆的手枪和子弹。父亲年少,心性好玩,跟看他姐看戏,看打麻将,喝酒喝茶,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很快就厌倦了。于是隔三差五装病不跟姑妈出去了,而是等姑妈出去后,立马到姑妈房里放钱的地方,掀开皮箱的一角,伸手进去抓一把票子就跑,也不等多少。然后一个人上衔去买零食,看杂技,坐人力车……把钱花完了再回去,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姑父姑妈都溺爱父亲,由着他玩,就算偶然发现了父亲的″偷钱″行为也不说破。</p><p class="ql-block">时间来到1948年春,国共内战,时局对国民党很不利,姑父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忠君思想很重,即使感觉到了老蒋气数已尽,也没想过背叛,但也准备了一些退路,他让姑妈带了大部分钱财返回了老家大码头。又把父亲送到一个国民党的军官学校做学员,保证了父亲不受内战的影响。</p><p class="ql-block">1948年秋,解放军发动了郑州战役,在陈赓、谢富治、陈锡联统一指挥下,1948年10月19日夜,解放军第1、3、4、9纵队奉命于向郑州开进。22日前各路攻城大军迅速进至郑州,对郑州主城形成合围之势。 战役原定于10月22日夜发起,但郑州守敌发觉解放主力部队早已兵临城下,害怕被俘,吓得弃城向北逃窜。姑父没有跟着逃跑,而是留在郑州城内,没放一枪一弹完全放弃抵抗,任由解放军处置。郑州差不多是和平解放,因此姑父算作起义投诚之人,解放军给了姑父两个选择:可以加入解放军,也可以解甲归田返回老家。前面说过姑父是个传统之人,忠君思想严重。因此,毫无悬念选择了返回老家。在娄底大码头一一涟水河边摆渡几十年,从不谈论政治,既不反共,也不说蒋的坏话,默默无闻地过着日子,即使是解放后历经多次政治动乱也没受牵连,八十年代作为共产党统战对象,每月享受了几十元的国家补贴,直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回头再说父亲,在郑州解放前夕,也就是1948年8月底,随国民党青年军官训练学校从郑州一一湖北一一四川重庆方向转移。父亲年纪在所有学员中是最小的,并无政治观念,只觉好玩,父亲跟我讲个一个故事,说是从郑州到达湖北的途中,某天晚上到达一条小溪边上,小溪对面是座约200米高的陡峭的山峰,小溪宽两米左右从山脚流过,国军必须跳过小溪到达山脚下才安全,因为山顶上有解放军守着,由于天黑,情况不明,解放军守在山顶上也不向下冲,只是听到下面有声音就对着发声音的地方打几枪。于是父亲他们上百人埋伏在小溪这边,由一个教官指挥,教官喊声′跳″,立即有1人跳过小溪,藏到山脚下,山上也马上放几枪,看准时机,教官再喊一声,便又过一人。如果有人怕死,犹豫着不敢跳,只要迟疑一会,就会被子弹打中掉入溪中。父亲亲眼看到死了十几个。好在父亲年龄小又听话,因而留得一条性命。就这样躲躲藏藏,一路向西。速度很慢,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半夜里,来到湖北与四川接界的地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由于实在太疲劳,又觉得地方应该很安全,几十个人坐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很快就入睡了。等父亲醒来睁开眼,一下傻了,好多解放军拿枪指着他们,也不说话,几十个未来的军官就这样被强大的人民解放军给活捉了。</p> <p class="ql-block">青年(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