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志愿者的汶川记忆

破土的梦

　　时光如梭，转瞬十年，心底尘封已久的画面此刻却在脑海中翻腾。

2008年5.12之后，我以一个志愿者的身份赶到绵阳，在绵阳团委注册了志愿者身份，就连夜被分配了任务，和其他志愿者一起负责把全国各地捐赠来的物资分类卸货，再按照受灾地区需求将不同物资装车发货，在这里一干就是一个星期。

期间，有很多像电机，老美捐赠的大型帐篷等都非常沉，在装卸中又费力气又危险，还容易损坏设备，我就主动找到相关负责人希望在比较重又容易出危险的装卸中能否用叉车来装卸，得到了负责人的支持。

　　每天，会有很多不同品牌的奶制品和果汁饮料经过志愿者手，但是大家没有一个人会去打开喝，唯一喝的就是矿泉水。我们在搬运货物的时候，总是会有当地的阿姨给我们每个人的矿泉水里放一点盐巴。

在这里装卸的一个星期 几乎每天都会有雨，大家就把帐篷里的木板床用砖头垫起来，鞋里每天都是湿的， 脚被泡烂了，像针扎一样，大家就去买卫生巾做鞋垫用。

一个来自解放军炮兵学院的邮寄包裹。

一位绵阳本地的大叔在绵阳体育场救济中心为大家义务服务。

在绵阳体育场的爱心书屋

天灾再大八方来援灾难小 帐篷虽矮任我翱翔九天低

在绵阳体育场，广西心里康复志愿团队在陪孩子们一起做功课 。

后来，听团委的工作人员说，打算再派几名志愿者赶往北川陈家坝乡，充实到一个叫广东阳光公益组织“5.12联合医疗救援队”，负责常规医疗服务。我就主动要求上灾区前线，可能是团委看我带了相机的原因吧，就同意了我的请求。在北川陈家坝一干就是11天。

　　这个团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在这里坐诊和巡诊，像我这个不懂医的，就负责背药品上山，为山上的老乡做一些简单的消炎消毒，了解伤情，有需要的，就发放药品。

有一次，碰到一位农村妇女在田地里干活，看到她胳膊有化脓，本打算给她简单涂点药剂，却没料到整个棉签都能申进去，我感觉到她的病情要比简单消炎严重的多，就要求她下山到医疗队让专家看看， 专家看了后马上与附近的部队联系车辆，直接送到绵阳医院实施手术，事后专家说到，再不治疗就有胳膊截肢的可能。

天气闷热潮湿，卫生又差，很多孩子身上都会出现这种症状，不但给他们发药品，还要提醒他们要多注意卫生。

严格上说，都不容许老乡们再回到山上的家里去住，也不容许回到屋子里找东西，因为余震随时会有，房屋随时还会倒塌，山体滑坡也随时会发生，但是我们在上山的时候， 偶尔也会看到老乡背着从家里找来的用品下山。我们也会一路走，一路做好宣传，告知他们不要再上山来了。

山顶上没有被山体滑坡埋掉的房屋。

虽然失去了亲人，但生活还要继续，几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排遣内心的伤痛。

一个布娃娃挂在树上，小主人不知道去哪里，希望小主人平安无事。

这个目光坚毅的小男孩是在山下碰见的，听说我们要上山，他主动要求给我们带路，说已经没有上山的路了，来到山顶，他淡定地告诉我们，他的脚下就有他的家和家人，言语间透露着悲伤，却看不到他的眼泪。此刻，我能感受到，经历了悲痛过后，小男孩儿已经变得无比坚强。

这是一对兄妹，来山上祭祀被山体滑坡掩埋的亲人。

　　从山顶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安置的乡民、志愿者团队以及部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不是怕瘟疫和感染，因为卫生防疫工作做的很好，也不用担心堰塞湖，因为听到防空警报就可以往山上跑，住帐篷也不用担心余震房屋倒塌。

最担心山体滑坡， 那里一般都是晚上下雨，面向河道的一面山体，整宿的山土往下滚落，轰隆隆作响，堰塞湖就是这样形成的，背靠大山的一面山体，由于几百次的余震加上连续下雨随时有可能山体滑坡，医疗队便自发组织两人一班 ，轮流值守巡逻。

每一段堰塞湖都会有抢险队利用数台推土机和挖沟机进行24小时不间断抢险。工地上的油灌标着“中国石油”字样。

一处堰塞湖抢险地段，一个士兵累得席地而躺。

北川羌族自治县陈家坝乡临时办公地点。

疾控的工作人员定时做好消毒工作。

像山东的防疫部门和广东医疗机构这样的定点服务团队，会驻扎在各灾民安置区。

远处是余震过后，山体滑坡，狼烟四起。记得这次余震时，我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却被身边一个小护士搀扶住，她事后笑着告诉我：“我轻，可以来回飘，你重，容易倒”。

据同事告诉我，她是绵阳本地的，偷着跳窗户跑出来当志愿者的，她妈妈不让她到处乱跑。

家可以破，只要有人在 就有希望。

两个幼小的孩子在玩耍，一位妇女内心的沉痛溢于言表，但她坐在那里的姿势是那样挺拔和坚强。这让我想起海明威的一句名言：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在这里 我随处都可以感受到山里人的坚韧。

这个小姑娘住在山那边， 她每天都要独自一人翻过一座山来这里做公益，晚上又一个人走路回家。

一位妇女在帐篷里安静地绣着鞋店。

一位老乡在坍塌的佛像前晒着粮食。

来自台湾的法师为逝者超度。

在我们医疗队附近，一个志愿者团队为孩子们搭起了帐篷学校，陪伴他们学习和游戏，我一有空也会加入进来。

在志愿者团队的带领下，孩子们在做课间操。

这个小姑娘每天都会来上学， 但很少说话，一位志愿者老师总是静静得陪在她身边。

一位解放军战士与孩子们一起踢足球。

一群孩子自发地 而又调皮地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解放军叔叔”敬礼。

志愿者老师教孩子们画画。

“六一”儿童节到了，志愿者们精心为孩子们筹办了各式各样的活动。从山坡上往下望去“六一快乐”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六一”举办活动之前，让孩子们为在灾难中遇难的学生默哀。

为孩子们举办了各种有声有色的活动，让他们参与进来。大家还自筹资金为他们买了小礼品发放给他们。一个小女孩拿到了小布熊，一个小女孩拿到了一小袋果冻。

上山为一些没有来参加“六一”活动的孩子们也赠送了小礼物，这个女孩虽然拿到礼物没有露出笑脸，但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些许安慰。

一个小男孩拿到了他想要的书包。

两个小男孩拿到玩具就开心的玩耍起来。

医疗队的志愿者在篝火晚会上与孩子们一起开心的做游戏。

孩子们开心地玩耍，远山的滑坡清晰可见。

“六一”过后，孩子们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几个小朋友在自由地玩耍，还调皮地在我镜头前做鬼脸，一说给他们拍照片，他们马上紧紧得依靠在一起。

天山小学四年级二班刘辉远为灾区小朋友寄来了礼物和信件，鼓励他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建设自己美丽的家园。

北川陈家坝帐篷学校四年级二班赵莎在回信中写道：“虽然我们的学校变成了废墟，但我们依然坚持我们的信念”。

随处可见的标语，就像朋友之间一句亲切的问候，鼓舞着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

青岛援建北川施工现场，路面泥泞，大大增加了施工难度。

成都军区援建北川临时幼儿园门口，一个小男孩儿呆呆地望着里面，问起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他爷爷不让他上幼儿园，怕找不到他了。于是我就带他进去说明了情况。部队人员答应小男孩回头一起去做他爷爷的工作。

站在北川县城仰望山坡。

在北川县城与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合影，交谈中增加了感情，其中一位还将一瓶未打开的矿泉水让给我。

北川学校教室散落在地上的课本。

随意拾起一个作文本，静静得翻开，

“20年后，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各自有了各自的本事，我呢，是一所小学的校长了。”

愿孩子们在天堂不会再有灾难。

时光已经过去十年，作为一名普通的志愿者，太多的感人画面在眼前浮现。

忘不掉买火车票去绵阳时从倒爷那里拿票，却没有收手续费，问起他却说：“兄弟，这时候我能收你钱吗，你去就当我去了，多保重”。

忘不掉在绵阳打出租车，不收费，还特意给我拿了瓶矿泉水。

忘不掉受灾群众自发亲如一家的互助精神。

忘不掉来自五湖四海的志愿者，不需要任何指挥和领导，自觉的劳作。

忘不掉当地老乡把仅有的一点腊肉拿来让我们吃。

忘不掉来自南京的志愿者走的时候把帐篷和睡袋都留给我用。

忘不掉绵阳的小护士在余震的第一时间扶着我怕我摔倒。

忘不掉解放军战士把他们有限的水分给我们维持生活。

忘不掉野菜打卤面是我人生吃过最香的面条。

忘不掉受灾群众化伤痛为力量，从儿童到大人那坚韧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

忘不掉绵阳团委书记亲自带队来看望我们时，互相紧握的双手和感激的泪花。

忘不掉在坐攀枝花到北京的火车上，一觉睡醒后，床头放了一个大柚子，列车员亲切地说是代表所有火车工作人员向志愿者表示的一点谢意。

谨以此文 纪念512国殇10周年。

逝者安息， 生者坚强。

杨伟奉写于华北油田

2018.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