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赋

活四少

予因酷爱文学，诗词时有涂鸦，惟有赋未得片言只字，常思能写赋一篇。

戊戌年三月廿二日。是日迷迷茫茫，辗转反侧，无法续眠，心有所思，随即离榻，挑灯引明，展卷提笔，落笔沙沙。

余每每思及母亲，时刻担忧伊之安危，伊之温饱，食之可好？恨己远在异地谋生，未能左右照顾之。时忆及至此，竟不自知热泪已盈眶。

家母现年六十有七。姓氏，梁，其貌不扬，心地善良，娘家在奇龙。伊之为人，勤俭持家，村有口碑，童叟皆知。农家忙，需帮力，众人中，伊积极，早至晚，竟忘食。弄田陌，日出落西，锄岗岸，朝去暮归。闲时种菜，瓜豆果蔬，人人喜爱，花红叶绿，蜂蝶陶醉，满园春色，万千感慨！

然则，好景不长。予三岁，母患疾。其症:失忆、不认人；忽而自言自语，忽而指天骂地，恍恍惚惚，语无论次；时而侧耳倾听，时而嘻哈大笑；时而凝神察物，时而大呼小叫；时而东躲西藏，似鬼附身，惧吓邻家老少。

家人见状，忧心忡忡，商讨应对。亲人谓父，可觅良医，良医妙手回春；旁人说父，可请神婆，神婆通晓鬼神；友人劝父，可邀仙公，仙公佛法无边！父唯唯诺诺，束手无策。然医道崎岖，钱银巨费，遥而又远，无着无落，终为所弃。

闻说一巫婆，居中慕客纷至沓来，长年累月，俱络绎不绝。若访此巫婆问语，需奉米一升许，钱银随意即可。家严托人问之。至巫婆处，巫步近神案前，拍桌撒米，摇铃作响，手舞足蹈，口中嚅嚅作动，念念有词。听之形容，与家慈之症状神似。巫婆舞毕递纸条赠药方，嘱咐问米人如此如此，可教彼之疾患尽得善美。亲人皆喜，母将痊愈之也！数天后，母恙丝毫未减。遂作不信。

如是长此以往，去问米占卜之次数，数不胜数；来家中作法驱邪之仙公、神婆，迎来一堆堆，送走一批批。家父因操办诸事，身心疲累，形容枯槁；偶尔摇头叹息，偶觉无可奈何，独自黯然神伤。家中财富本无缺，钱树叶落如扫雪。所作所为徒无益，石沉大海浪难涌。母之病日趋严重。

后寻良医，大夫曰诊病期限已略迟。谓母之状根深蒂固，恐难以治理。吾父权且将死马当活马医，放手一搏。奈何母至于药性甚抵触，无法消食，茶饭不思，形体消瘦，体力不支。父只作罢，带母返归。后得知，缘是母思家想儿，及家中农作，云云，才不思茶饭，且兼服药物，致使越发瘦削。

返家伊始，时母弱不禁风，面带倦容；母亲被父亲挽扶上车安顿作息，随车昏昏沉沉而回。及至半路，母即显精神焕发，浑身倍觉轻松，如沐春风；离乡愈近，气力渐复；未及镇墟，即弃车自行，步履如飞，父亦步亦趋，随后紧追。

阔别数月，家人团圆，欢天喜地。吾问母，曰:还记我否？伊答:记之，记之！故此，余从孩提识事起，吾母便忽而骂人，忽而像遇鬼神，未见彼之一天好转，此等事，吾早已习以为常，半点不觉有甚不妥。古语云：儿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此语言之有理！

犹记得年幼时，母亲挑担牵吾赴谷场纳谷，行之途中，吾觉脚累，行动稍缓，母一声不吭，将予置一空箩，负重而行；筐里之我，如游水中，如飞太空，快乐无穷！

今历历在目，恍如昨天。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人生几何？时间莫磋砣。人生几何？严慈终离我。人生几何，岁月无多。人生几何，所求什么？所求家庭，欣欣向荣；所求事业，轰轰烈烈；所求四季，万事如意；所求子女，奋发图强；所求父母，康寿安祥！

2018年5月7日

广州·荔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