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须得个头脑，功夫方有着落——细读《传习录》（14）

库亚鸽

为学须得个头脑，功夫方有着落

批注原文

先生谓学者曰：“为学须得个头脑（头脑，指宗旨，为学要明白宗旨），功夫方有着落。纵未能无间（无间，不间断），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做学问有了宗旨，知道了努力的方向，功夫就有了着落。这是讲为学目标的重要性）不然，虽从事于学，只做个‘义袭而取’，只是‘行不著，习不察’，非大本、达道也。”（若为学没有宗旨，便容易东冲西撞，不能学得明白）

又曰：“见得时，横说竖说皆是。若于此处通，彼处不通，只是未见得。”

大意

先生对学生说：“做学问一定要有个宗旨，这样学问才有着落。虽然在其间不可能没有间断，但就像船有了舵，一提便明白了。不然的话，虽然是在做学问，也只能做个‘义袭而取’，只会‘行不著，习不察’，并非学习的主干大道。”

先生又说：“有了宗旨，不管怎样说都是正确的。如果只是这里明白了，别处又不明白，那只是因为没有宗旨。”

解读

王阳明上承了宗密先顿后渐的思辨方法，王阳明也强调顿悟的先导作用，他把顿悟良知本体之理视做“为学头脑”。认为学问之要，首在头脑，次在志真，头脑正，悟门开，从心发明，从身悟人，则任何问题皆可自化。

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

崇一（欧阳德，字崇一，号南野，江西泰和人，王阳明的弟子。）问：“寻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无事亦忙，何也？”

先生曰：“天地气机，元无一息之停。然有个主宰，故不先不后，不急不缓，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若主宰定时，与天运一般不息，虽酬酢万变，常是从容自在，所谓‘天君泰然，百体从令’。若无主宰，便只是这气奔放，如何不忙？”（做事要有主宰，要知道核心是什么，即使再忙，也能分清轻重缓急。如果没有主宰，做事盲无目的，忙来忙去也没有收获。）

大意

欧阳崇一问：“平时里大多情况下思想意念都很忙乱，有事的时候固然会忙，但是没事的时候也忙，这是为什么呢？”

先生说：“天地间的气息，原来就没有一刻停止过。但它有个主宰，即使千变万化，也会不先不后，不急不缓，因为主宰是恒定不变的。人就凭着这个主宰生存。如果人的主宰安定，即使像天地一样运行不止，日理万机，也能常常保持从容自在，所谓‘天君泰然，百体从令’。如果没有主宰，便会任由气奔腾放纵，怎么能不忙乱呢？”

解读

王阳明认为，“忙”并不是事多而繁忙，乃因“无主宰”而至“失序”，进而“失据”，与事之多寡无关。主宰常定，变化之先后急缓秩序确定，人事秩序也随之确定，有事无事故得从容自在。主宰缺失，意气用事，秩序无存，有事无事皆忙皆乱。这里王阳明所称的主宰指的是心，这主宰就是一片纯然的天理，一个昭明的良知。人心如果中无所主，那还不会百欲交侵、心劳日拙吗？所以心有主宰，真是一个做学问的头脑功夫。

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

先生曰：“为学大病在好名。”（做学问最大的弊病是好名。“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批评的大概就是这种为名而学的治学态度。治学必须无欲无求，只为学问本身。）

侃曰：“从前岁自谓此病已轻，此来精察，乃知全未。岂必务外为人？只闻誉而喜，闻毁而闷，即是此病发来。”

曰：“最是。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则务名之心轻一分；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务名之心。若务实之心如饥之求食、渴之求饮，安得更有功夫好名！”（所以做学问要务实，只有一心务实，如饥似渴，才会无暇于好名。）

又曰：“‘疾没世而名不称’（出自《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此句有二解，一为，到去世时名字不为人称道，君子引以为憾；二为，到去世时钟声与自己的实际不相符，君子引以为憾。王阳明从第二种解释。），‘称’字去声读，亦‘声闻过情，君子耻之’（语出《孟子·离娄下》：“帮声闻过情，君子耻之。”意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君子以此为耻。）之意。实不称名，生犹可补，没则无及矣。‘四十五十而无闻’，是不闻道，非无声闻也。孔子云：‘是闻也，非达也。’（出自《论语·颜渊》。意为是有名声，而不是有作为。）安肯以此忘人！”

大意

先生说：“治学最大的弊病是好名。”

薛侃说：“从去年以来，我自以为我的这个毛病已经有所减轻，但近来仔细体会观察，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难道好名只是想从别人那求得好的名声吗？只要听到赞誉便欣喜，听到诋毁便郁郁不乐，也是因为有好名的毛病。”

先生说：“正是这样。名和实相互对应，多一分务实的心，就会少一分求名的心；心全在务实上，便没有求名的心思了。我们知道饿了会到处寻找食物，渴了会找水，如果务实的心也是如此，哪里还有时间去好名？”

先生又说：“孔子所说的‘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应读第四声，就是‘名声走过了实情，君子感到羞耻’的意思。现实和名声不符，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够挽回，死了就再也不行了。‘四十五十而无闻’中的‘闻’是没有听闻道，而不是没有名声。孔子说：‘是闻也，非达也。’他怎么会凭名气来看待别人呢？”

解读

务实就是讲究实际、实事求是。王阳明反对追虚逐妄，强调名副其实。他以“务实”来去除“务名”之病，排斥虚妄，鄙视华而不实，追求充实而有活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