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湖里是个村。<br /> 它是杉洋镇白溪村的一个自然村。<br /> 为什么把这个位于杉洋镇最北端,有1130米的高海拔小山村叫作湖里?大概只有天知道那高蓝的天空,那云雾缭绕的旗山穹谷,也许都曾见证过这个小山村的先民命名它的场景和历史性时刻。</h1> <h1> 但对我而言,这个乡村有着更非同一般的意义。因为先父曾在风华正茂时在这里当过湖里村民口中的"先生"就是乡村教师。而我那慈爱的,但至今连福州都没有去过的母亲,居然曾多次来到这里。作为一位好"先生"的贤内助,当年二十出头的母亲受到了湖里村淳朴村民的真诚欢迎和爱戴。有一次,她带着幼小的大哥沿着古茶盐古道大汗淋漓地从杉洋村走到湖里村时,村长为她用芋头和淀粉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芋头面。</h1> <h1> 直至今日,八十二岁的老母亲仍然忘不了芋头面那香甜的滋味和湖里村民真挚的情谊。当然,她也忘不了陡峭的古茶盐古道上光滑的石板路面,和半腰上那座据说由宁德地界的村民和杉洋地界的村民共同建造的"金鸡亭"湖里村位于古田县、屏南县和宁德市三地交界处。当年,就是沿着这条古茶盐古道,杉洋的挑夫把笋干之类的山货挑到宁德,住一个晚上后,再汗涔涔地把宁德的黄瓜鱼、带鱼等海货挑回杉洋等地。在半道上,他们常常在"金鸡亭"这个路亭内歇脚聊天。母亲,一定在这里歇过脚,擦过汗……</h1> <h1> 昨天,大姐对我说:"小时候,如果我们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会吓唬我们说,再不听话,就送你去湖里养鸭母!"<br /> 我听了不由大笑起来。坐在我对面的大妹也笑起来她肯定也和我一样,马上忆起了这句当年由无数杉洋父母口中说出的吓唬孩子的话。而耳背的老母亲,不大懂得我们三人为什么开怀大笑,但看见我们笑,一向善良的她随即也抿着嘴笑了……<br /> 湖里村现在距离镇区16公里。当年的湖里村,可没有现在这样平坦便捷的路。当年的它,意味着遥远,意味着艰辛。这个穷乡僻壤当年也许全村连"鸭母"(即母鸭)也没几只吧……</h1> <h1> 但二十出头的先父,就去了这样贫穷的一个小山村,开始了他教书育人和养家糊口的生涯。<br /> 如今的湖里村有了较大的变化,因为几片高大的杜鹃林,它还闻名遐迩,春季里游人如织。昨天,我和喜平嫂子、妹夫一家直奔这里已经是暮春的最后几天了,白溪村的大片杜鹃花都已经凋谢,今年已经来白溪赏花多回的嫂子说湖里山上可能还有一些迟开的花。果然,我们驱车来到这里,穿过高大的杉树林,爬到山上,总算看到了几棵但也只是看到了几棵,而且花色已经不够艳丽;枝头上,许多花朵都开始萎谢……</h1> <h1> 我站在山头上极目远眺。远处,是宁德的虎贝村。我能看到这个村庄的轮廓。1938年出生的父亲,大概在1959年开始的两年多时间里任教于湖里,成为村里的一名代课老师。在二十岁出头活力无限时,他是否曾经带着他的学生们爬上湖里山和麒麟山,欣赏过这如火如荼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呢?爱好音乐,喜欢拉二胡和写书法的他,又是否望着远处的贝村,在高高的山岗上放声唱起歌曲呢?<br /> 山风吹来,几片杜鹃花瓣缓缓飘落,它凋零的轨迹,如同父亲的人生……</h1> <h1> 我曾经和女儿到湖里村寻找过父亲的踪迹。那是2009年8月4日,农历六月十四。由于去白溪村参加螃蟹节,我和十岁大的女儿吃完午饭后拐到湖里村,去认真寻访父亲的踪迹,并且还真的找到了他当年教书的地方,还碰到了他教过的一个学生!我和女儿先在这幢老房子里合影,并告诉她这是爷爷当年教书的地方;走在门口,我让孩子停下脚步,再次让人帮助拍照留念。后来,我把这事写成了散文《一缕淡淡的云烟》。它成为我这个文学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br /> 只是,我很遗憾没有保存下父亲当年的一张珍贵的照片:他和全校十几个男女学生一起,学生们穿着褐色、灰色的破旧衣裤,拘谨地坐在一条长椅子上,面对镜头;而年轻的父亲,穿着中山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把钢笔。他是照片里唯一站着的人,留着当时相当流行的瓦片头,但年轻的脸上,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淡淡微笑他多么像张艺谋著名影片《我的父亲母亲》里那位让章子怡扮演的姑娘深情眷恋的乡村老师骆老师啊!</h1> <h1> 我们拍照的过程中,太阳出来了,原先灰暗的天空明亮了很多。阳光似乎也照亮了我们的心房,大家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准备去白溪村的麒麟休闲山庄看看那里是否还有盛开的杜鹃花。而从深圳中兴公司回来度假的侄儿和他的妻儿这时已经在白溪村路口等着我们了。<br /> 返回到那处柳杉林时,妹妹和嫂子都让我站定,分别为我拍了几张照片。嫂子对我站在几根树根上的那张照片很满意。我微笑着表示赞同她的意见。在微笑的时候,我突然想:再过六天,就是父亲去世17周年的日子!<br /> 一种巨大的悲怆突然袭上心头。17年了!整整17年了!<br /> 我缓慢地走着。落在了全部人的背后。<br /> 湖里山,还有山上的树,山上的花,你知道我心底的感伤吗?</h1> <h1> 据说,每个中年男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海。在到达白溪村的时候,我看到以前水面宽阔的那个水库已经干涸。实际上,17年过去,我心中的那个海接纳了越来越多的生活垃圾,悲伤也已经慢慢被稀释。甚至,眼泪已经干涸。但是,当山风吹过萎谢的杜鹃花瓣,吹过柳杉的树梢,那些和父亲有关的往事就突兀地浮现出来。<br /> 是的,一些往事已经随风逝去。<br /> 但是,总有一些亲情往事,却像柳杉树林中那地面上硕大的树根,深扎在我的心田里。<br /> 当树根往心田里生长的时候,也有一样东西在慢慢滋长。<br /> 它的名字,叫作悲伤如同湖里的水波一样满溢着的悲伤……</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