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炊烟

广陵叶健

<h3><br></h3><div> 皖南的四月天,满山的松竹都是苍翠的绿色。</div><div> 尤其是烟雨渐近,暮色苍茫的时候,眼前的山山水水,仿佛就是一幅水墨长卷,描摹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氤氲不息。</div><div>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峰回路转,山下的青弋江江溪如练,如影随行。隔江对岸,突然看见一两股青烟,袅袅升腾,最后与云雾暮霭融为一体。皖南农家村落,徽派粉墙黛瓦,隐约其间。</div><div> 此情此景,极应了那首古典而又唯美的《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div> <h3>  再见炊烟升起,突然间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感觉这里不再是皖南,一下子就回到了故乡。我仿佛就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正在往家奔跑,热气腾腾的饭菜似乎上了大桌,母亲腰间还系着围裙,站在老屋前,不停地呼唤。</h3><div> 我的故乡是苏中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搬过去时,尚不足十户人家。</div><div> 屋前的田畴一望无垠,舒展远方。春天青青麦苗菜花黄,秋天全是金色的稻浪。屋后,成排的水杉林中,一条东西向的古马干河,河水终年静静地向东流淌。</div> <h3>  我那时就是个小儿郎,成天背着书包上学堂。父母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从没想过去改变什么,也没去想生活还有什么诗和远方。</h3><div> 放学的时候,我们确实已经是饥肠辘辘,就盼望着早点回家。远远地观望自家屋上的烟囱,如果炊烟升起,判断母亲已经回家。</div> <h3>  一日三餐,炊烟在早中晚都会生成。大家似乎是不约而同,一家两家起个头,十家八家的烟囱便渐次升起。</h3><div> 每家炊烟的形状其实并不都是相同的,不仅是指柴草的不同,还包括饭菜的丰俭。</div><div> 如果是平常的粗茶淡饭,多用麦秸和稻草。麦秸尚好,稻草含水多,也不耐烧,一进火膛,烟囱上往往一阵白烟过后,滚滚黑烟便直冲云霄。</div><div> 但是哪家有了大办小事,或者亲戚朋友来了,便要买点鱼肉,那就要用硬草。所谓硬草,多是豆秸,或是木柴。我最喜欢豆秸,风箱拉动,烧起来便噼里啪啦作响,而且喷发着蓝色的火焰。</div> <h3>  日子困难的时候,邻居间的关系反倒是热络得多。大家捧着饭碗,串门走走,碗头上搛点你家锅里的豇豆茄子,搛点他家碗里的咸菜胡萝卜,大家都习以为常。</h3><div> 哪家有事来客,还要往左邻右舍送饭,所谓送饭,就是盛碗米饭,碗头上夹几块肉,再浇些鱼汤肉汁,让邻居家的孩子解解馋。</div><div> 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好,赛金宝。”我想,这便是极好的体现。</div> <h3>  炊烟是和大锅连在一起的,我们老家的大锅,分两张头或三张头,那是指灶头。</h3><div> 平常人家都是三张头,一张大铁锅,两张钢中锅,铁锅炒菜,钢中锅一张煮粥煮饭,一张烧猪食。</div><div> 吹风生火,最古老的是用木头风箱,都是长条方形,两头开窗,装有活动风舌,一推一拉,呼哧呼哧地吹旺柴草的火焰。后来有了鼓风机,生铁铸成,摇轮带鼓,呼呼生风。</div> <h3>  大锅砖砌,那是农村瓦匠的活,但这也是个技术活,不是所有能砌墙的瓦匠都会支锅,主要是烟道的设置是否科学合理。</h3><div> 农家对支锅也特别重视,好多年才重支一回,支的好与不好,表明哪家的生活是否顺畅,支的失败,那叫“倒锅”,触了霉头,瓦匠的工钱便不好取。</div><div> 我家隔壁的瓦匠,我不知道他的大名,人们都唤他“张瓦儿”,支锅的活计,远近闻名。</div> <h3>  离开家乡,到城市里求学,然后是工作。电饭煲,煤气灶,油烟机,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拉开了我和故乡的距离。</h3><div> 总是觉得生活似乎缺少了什么,在古城的街巷中生活,每每邻居老汪在巷口生炉子,我也会呆望半天,那弥漫开来的烟火,似乎才是生活的味道。</div><div> 天气转冷,甚至到了寒冬,父亲便从老家泰兴,给我捎来母亲烧好的红烧肉,那是我的最爱,因为那是老家大锅烧的,煤气灶再好,也烧不出家乡的味道。</div> <h3>  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做饭似乎也有男女分工,女人系上围裙,做饭烧菜,围着锅台转。</h3><div> 男人似乎天生就是个烧火棍,红红的锅膛,把脸庞薰燎得漆黑锃亮。饭熟熄火,便要从锅膛里往外扒出灰,以便为下次升火做准备。</div><div> 扒灰要用灰耙子,我们老家结婚的风俗,便是要老公公扛灰耙,于是他便是与儿媳关系很好的“扒灰公”。</div> <h3>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笼罩大地。多少次梦到故乡的炊烟,在老屋乌黑的烟囱里袅袅升起。</h3><div> 人一辈子对于故乡,都有一种甜甜的依恋,仿佛是一个婴儿,只有在母亲的体征和气息中,才会安然地入睡。</div><div> 可是再回故乡,家家户户都砌了楼房,都用上了煤气,所谓的清洁能源。厢房里的大锅,都成了摆设,除了逢年过节,已难见炊烟升起。</div><div> 原来对于故乡的定义,已不仅仅是空间,还有时间。</div><div> 年纪大了,乡愁却越来越浓,就似老屋烟囱里飘出的缕缕炊烟,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