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八卦：万历皇帝的抑郁

青蛙君

　 古代君王世袭制之久，已为世人悉知。在泱泱君王世袭的年代，万历-朱翊钧是一个神奇的皇帝。

1572年，十岁的万历皇帝即位，在位48年。是有明一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然而，这48年在位期间，万历却有30多年称病深居宫中，置朝政不顾。

很多学者把万历的这种行为解释为他以一种消极的方式来对抗强大的文官集团。却很少有人从心身疾病的角度来对他的行为进行分析。

在古代，当上一国之君是很多人的梦想，经过长期的斗争换来的是几代人的绝对权力和安逸生活。身为帝王，理所当然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们享有绝对的权力，过着天底下最奢侈的生活。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这些天选之子是否真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历史其实一次次的粉碎了我们的幻想，生为一国之主，中央集权使得他们对帝国的大小事务都必须过问，国事几乎占用了他们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所面对的压力和挑战，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生而为帝，有时候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万历皇帝就不能算是幸福的一个。明朝中后期，君主政体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皇帝在处理帝国事物中已经不再起到积极的作用。他不能在决策制定中起到绝对权威的作用，然而却有在争端中的仲裁阶段的决定性和不容置疑性。这使得皇帝理论上有绝对的权力，实际上却不能随心所欲的行使。

万历皇帝不同于他的父亲隆庆。牟复礼在《剑桥中国明代史》上指出，隆庆皇帝不理朝政是因为无能，而万历皇帝的统治时期"则不应当作为一个怠惰和不负责任的朝代而概括的草草带过。"

万历统治的前十年（1572-1582）百事转苏，欣欣向荣。这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首辅张居正。在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曾经努力使自己能够掌握绝对权力。《明实录·神宗实录》指出，至少在1587年之前，万历皇帝曾试图实施他的个人统治，朝廷那时做出的重大决策都出自他自己。然而由于庞大的文官系统以及官僚体制，使得他的努力并不成功。尤其在"争国本"事件中，万历与文官系统长期对抗无果而最终妥协。

从自身个性方面分析，万历性格软弱，优柔寡断，本身却很要强，有理想有抱负。以至于从小都在努力与一些朝臣集团抗争，却一直处于劣势。理想与现实常常存在极大的反差。由此导致他在得不到能力证明的情况下，慢慢选择逃避。

早在1586年，万历主持殿试的题目为"无为而治"他对生活的厌倦已经初见端倪。

万历从1588年开始逐渐减少公开露面，在最后一次拜谒了自己的陵墓之后，他开始了长达30年的"隐居"生活。甚至有传言说，他躲在宫中抽大烟。以之于后来除了出席成功的战役之后的祝捷庆典之外，完全深居后宫。

在万历皇帝统治的末期，甚至到了一些高级官员的辞呈也不予答复的地步，一些官员擅自离职，他也不对他们采取行动。这一方面是出于斗争的需要，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注意到这里面或多或少有一些他本身在疾病上的表现。

《明实录·神宗实录》中，关于皇帝自述其疾病症状的描述比比皆是。万历十八年，在面对首辅申时行的询问时，他回答说："朕尚头眩臂痛，步履不便。""朕之疾已痼矣。""朕昨年为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头目眩晕，胃膈胀满，近调理稍可。又为雒于仁奏本，肆口妄言，触起朕怒，以至肝火复发，至今未愈。""腰痛脚软，行走不便。"………

我们从两方面来分析万历皇帝的这些回答：

一方面，假设万历皇帝所描述的这些是他真实感受到的症状，那么他多可能处于抑郁状态。

现代中医对抑郁的诊断一般为：肝气郁结，气滞痰瘀，心脾两虚，肝肾亏虚。具体临床表现包括：神情郁闷，心境低落，悲观绝望，胸闷肋痛，胸中窒闷，淡漠不语，生活疏懒，食不倦怠，脘闷腹胀，头晕神疲等。

现在西医对抑郁的诊断为：心境低落，情绪和愉快感缺失，易疲劳，症状持续至少两周，伴四条或更多躯体症状。

对照上诉万历自述的症状。我们不难发现，把他诊断为伴有躯体不适的抑郁状态是比较符合现实的。

另一方面，假设这些症状描述仅仅是他不愿意出面处理朝政的托词，是一种对抗的手段。

《明实录·神宗实录》记载，万历四十八年，首辅方从哲询问皇帝病情，万历回答说："昨岁三月以来时常动火，头目眩晕，五月后又中暑湿，肚腹不调，呕吐几次，脾胃受伤……身体软弱……右足痛，动履不利……神思恍惚，眼目昏花……病状甚悉，语多不能尽忆。"

对比前后30年的《神宗实录》我们发现，经过长期的宫廷御医悉心调理和汤药治疗，万历的症状貌似并没有丝毫缓解，皇帝总是使用几乎雷同的借口来忽悠自己的臣子，仅仅作为"对抗手段"来理解，总给人一种"小孩装病不愿上学"的感觉，似乎与万历一国之君的身份不符。

当然，我们不能仅凭史料上的只言片语就给这位皇帝做出明确诊断，中医讲究对患者"望，闻，问，切"，西医如果要做出明确诊断也需要患者本人做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在这里提出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只是希望在评价这位皇帝的时候，不要简单的贴上"昏庸"、"无能"的标签。

在学术届有一种观点，认为导致明朝最终灭亡的，不是崇祯皇帝的治国不利，而是由于他爷爷万历皇帝长达30年的"懒于政务"。《清实录·康熙实录》记载康熙皇帝评价明朝政局时说道："有明天下，皆坏于万历、泰昌、天启三朝。愍帝即位，未尝不励精图治，而所值事势,无可如何。明之亡，非愍帝之咎。"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在万历朝后期"人主蓄疑，贤奸杂用，溃败决裂，不可振救。"万历皇帝在政治上的不作为，最终把大明王朝送上了绞首架。

我们在这里大胆的做一个假设，假设万历如他主政前期那样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又或者假设即使万历的抑郁问题得到了及时的治疗。那么历史的发展可能会是另一种局面。

当然，历史的复杂性使我们永远无法还原真相，人性的复杂使我们也无法全面了解一个人。历史也永远没有办法假设。好在现代医学在抑郁症的治疗上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经过抗抑郁治疗的患者完全能够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在药物治疗方面，具有平衡双通道的新型抗抑郁药盐酸度洛西汀，不仅能够改善患者的情绪症状，同时也能改善患者的躯体不适症状。因此，假如万历皇帝生活在现代，至少不会再次过上30年"足不出户"的生活。

黄仁宇著《万历十五年》

欧蒲台著《万历：漫长的怠政时代》

牟复礼著《剑桥中国明代史》

《明实录·神宗实录》

《清实录·康熙实录》

《爝火录》

《ICD-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