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日,那烟火

浅洼里的鱼

<h1>  捧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抓起来,反反复复、断断续续,一本《活着》看了好多遍,仍不肯放下。每看一次都憋不住肆意横流的泪水;每读一回都仿佛有无数条蛇在胸膛里盘旋、翻腾,但就是无法割舍那份富贵对生的渴望。这个年少时锦衣玉食的浪荡公子,在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中败光了家产,父亲用变卖家产换来三担铜钱,让他挑着去还赌债,肩上磨破的皮肉,让他懂得了钱来得千难万难,也明白了变卖家产后,家徒四壁的日子是压在身上的无法推卸的重担,更在父亲破产死后尝尽了生活的艰辛,遭受着不幸的命运轮番的碾压。先是母亲重病,他为母进城求医,却被路过的国民党掳去当兵。两年的时间,与亲人音讯隔绝,枪林弹雨中怀揣着"回家"的信念,他与死神擦身而过活了下来,带着解放军给的盘缠,跟在南下的部队后面一路波折,回到家乡。可回到家后,迎接他的却是母亲早已离世的消息,大女儿凤霞一场高烧过后,已经又聋又哑。小儿子刚刚学会走路,一家子全靠他的妻——家珍操持。正像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头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和家珍,还有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听着风吹动屋顶的茅草,看着外面亮晶晶的月光从门缝里钻进来,我心里是又踏实又暖和,我一会儿就要去摸摸家珍,摸摸两个孩子,我一遍遍对自己:"我回家了。"不管怎样,命运还算是有些温情,稍稍露出一丝笑颜。团圆便好,日子虽清苦,一家人在一起倒也还算快乐。可是好景不长,家珍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贫寒的家境,拿不出看病的钱,福贵整日价担忧家珍的病情心衰力竭的时候,学校里传来噩耗,小儿子有庆在医院为一产妇捐血,却被不良的医生抽血过多而死去。儿子死了,原本以为命不久已的家珍,会随着有庆离去。万幸的是还有懂事、能干的凤霞,家珍挺到了凤霞出嫁的年纪。凤霞找了个偏头的女婿,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偏头女婿对风霞的好,福贵夫妻,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不久后便传来喜讯,凤霞怀了孩子。福贵看望凤霞,家珍听凤霞的消息,成了福贵夫妇生活里最值得期盼的也是最幸福的事。命运之神好似网开一面,所有的磨难都将告一段落,幸福似乎垂手可得。</h1><h1> 可是,可是……可是孩子出生之后,凤霞便大出血,死在了有庆死的那家医院。骨瘦如柴,病入膏肓的家珍怎么经的起这般噩耗,不久后,家珍也随着凤霞去了。偏头二喜便和福贵一起抚养凤霞的儿子苦根,屋漏偏遭连夜雨,不料二喜却在搬运水泥板的时候被掉落的两块水泥板夹死。年迈的福贵,只剩下孙子苦根了。生活原不该这般残忍,不幸为何死揪着福贵,让他承受敲骨挖髓的痛疼不算,为什么连最后一脉残存的期盼也要夺走。苦根七岁的时候,吃豆子撑死了。这种剜心的痛,痛到无泪可流,无话可说。</h1><div> </div> <h1>  读着福贵的人生,脑袋里常常出现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西西弗斯是人间最足智多谋又机巧的人,他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国王。当宙斯掳走河神伊索普斯(Aesopus)的女儿伊琴娜(Aegina),河神曾到科林斯找寻其女,知悉此事的西西弗斯以一条四季常流的河川做为交换条件告知。由于泄露了宙斯的秘密,宙斯便派出死神要将他押下地狱。没有想到西西弗斯却用计绑架了死神,导致人间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死去,一直到死神被救出为止,西西弗斯也被打入冥界。在被打入冥界前,西西弗斯嘱咐妻子墨洛珀(Merope)不要埋葬他的尸体。到了冥界后,西西弗斯告诉冥后帕尔塞福涅(Persephone),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冥界的,并请求给予三天告假还阳处理自己的后事。没有想到,西西弗斯一看到美丽的大地就赖着不走,不想回冥府去了。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在西西弗斯身上,只能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一个紧张的身体千百次地重复一个动作:搬动巨石,滚动它并把它推至山顶;我们看到的是一张痛苦扭曲的脸,看到的是紧贴在巨石上的面颊,那落满泥士、抖动的肩膀,沾满泥士的双脚,完全僵直的胳膊,以及那坚实的满是泥士的人的双手。经过被渺渺空间和永恒的时间限制着的努力之后,目的就达到了。西西弗斯于是看到巨石在几秒钟内又向着下面的世界滚下,而他则必须把这巨石重新推向山顶。他于是又向山下走去。</h1><h1> 他是没有任何的选择,他的惟一选择就是那块石头与那座陡山。</h1><h1> 福贵也像西西弗斯一样,生活就是那座陡峭的山,磨难就如那块巨石 ,他必须咬紧牙关,使出浑身懈数,将磨难的巨石推向山顶。多舛的命运,不屈的生命,这就是福贵的生存哲理,"生活其实没有幸或不幸,生命只是活着,沿途会不断有人走进“我”的生命旅程里,陪“我”走过一段路后,或悄然或敲锣打鼓地离开。在或短或长的旅程里,给“我”活着的生命添了各种滋味。"正如《第七天》说的那样"无论多么美好的体验都会成为过去,无论多么深切的悲哀也会落在昨天,一如时光的流逝毫不留情。生命就像是一个疗伤的过程,我们受伤,痊愈,再受伤,再痊愈。每一次的痊愈好像都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受伤。或许总要彻彻底底的绝望一次,才能重新再活一次。"有人说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个产儿。如果说幸福一定是从荒谬的发现中产生的,也许是错误的。但是,这世界到处都有西西弗斯,那个在荒谬里找寻幸福的人。</h1><div><br></div><div><br></div> <h1>  记得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期,有许多到青海讨饭的人,其中大多数是来自于甘肃甘谷一带的男人,到了冬天,中年人或老年人,衣衫褴褛,清瘦的身体在瑟瑟的冷风颤抖,穿街走巷、挨家挨户,去讨来一些馒头等现成的吃食,吃不完的便晒干装在编织袋中,走到那晒到那,晚上钻在农家的草房里过一宿,运气好的话还能讨来一些麦子,或者豆子一类的,装在编织袋中。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攒够自己背的动的两袋讨来的救命的粮食。讨来的东西要想拿回家,他们还经历着人们无法想象的风险。没有钱买车票,唯一能做的就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扒车"。碰上东去的货车停靠,他们便扒上车,蜷缩车厢里任凭寒风的吹袭,忍饥挨饿,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餐风露宿一路奔波到家。最起码能够保障生命是安全的。可是碰不到货车停靠,他们中的一些便扒客车。背着重量超过体重绰绰有余的两个袋子,扒车那得要有多大的蛮劲呀!那时候的列车员在我的心目中是可恶、可恨、可憎的,上中学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那些人上车?就因为他们是乞丐。命难道不比一张车票值钱吗?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丢掉尊严出来讨饭呢?不能有点怜悯之情吗?"时常可以看到一些男人在列车即将开动的时候,拱着前后搭在肩上两个沉重的袋子快跑几步,奋力抓住把手,拼命地往车门里挤,列车员推推搡搡,麻利地放下脚踏板迅速关闭车门;遇到死命抓住把手,挺身往里挤的人,脚踏板放不下来,列车员便用脚猛踹抓住把手的那一双手,脚踏板勉强放下来,就死命的将车门关闭,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似的骄傲地俯视悬挂在车厢外的"臭要饭的"。这时吊在车厢门口的人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将脚死死的抠在踏板下的台阶上,那矮矮的台阶便成了回家的""马"。胳膊绷直,两手紧紧抓住车门扶手,挺直着腰,胸前搂住一个袋子,脊背上挂着一个袋子,竭力使自己贴近车厢,不让身后的袋子刮蹭着任何东西,还要在高低不平的台阶上保持平衡,确保自己不会滚落在车轮下的人。呼呼刺骨的冷风中,我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每逢此时,我都会不由自住地祈祷,希望下一站他们能挤上车,钻进车厢里,那怕有再多的白眼,更过分的侮辱,呆在车厢里就好。</h1><h1> 一个人的活着相对一家人的活着来的容易</h1><h1>些,可就有些责任让人在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的荒谬里,为一家人找寻着活着的路。"活着"不再是简单的两个字,而是用另一条生命来维系的两个字,浸透了艰辛与酸涩、屈辱 与悲凉的时光,磨耗着激情与热血并存的鲜活生命。 </h1><h1> 不管是福贵还是讨饭的人,看似荒诞的生活里,却有值得一过的幸福,就是那些我们瞧不进眼里的瞬间:像福贵精疲力尽,回到家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家珍等着他;就像历经千辛万苦,背着两袋子希望站在家门口的喜悦。他们都超越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比西西弗斯所推的石头更坚强。因此,“ 活着”作为一个词语,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h1><h1> 活着不易,但我们必须好好地活着,或许"我们仿佛行走在这样的现实里、一边是灯红酒绿、一边是断壁残垣。或许说我们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剧院里、同一个舞台上、半边正在演出喜剧、半边正在演出悲剧....."不管怎样,生活的链条与命运的齿轮咬合的间隙里,"活着"就有希望……</h1><div><br></div> <h3>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