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花开，一缕清香寄予君

闲听落花

　 清晨到菜场买菜。刚出得菜场的北门，突然眼前一亮，看见那位经常掐自家花来卖的中年女子，正提着一只半旧的竹篮，叫卖着她刚从家门口采来的芍药花。

已到暮春时节，层层新绿代替了嫣红，但是我们这里的芍药刚刚开始盛开。看见篮子里那一抹霞粲，顿觉一股清气拔地而起，我快步走上前去。女子认出我来，连忙一边笑着，一边从篮子里小心地取出几支花。我说：我要二十支!

我一手提着菜，一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捧芍药走回家。回家后将芍药分成两束，一束置于清水中，放在靠着窗户的桌面上；另一束用纸包成包，放在纸袋里。上午有熟人去省城，我要将这一束芍药托熟人带给搬迁至省城数年的闺友。

　　熟人来取花时很奇怪：她在那里没有芍药卖吗？还要你捎给她! 我笑：嗯，她到哪里都没有用，还是喜欢家乡的花，她就认我们这里的芍药花！

车载着芍药疾驰而去。我看着窗前那余下的芍药，很常见的洋红色荷花型多瓣芍药，一支支玲珑绰约，此刻亭亭地立于清水里，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于是小舍都被温柔地牵动起来，随我一起陷入芍药的缤纷世界里去。

芍药是我们居住城市的市花。洛阳牡丹之好，无人不晓。我常常接触到一些外地人，每每告诉我他是河南洛阳人时，我都要急急地问一句：你见过洛阳的牡丹吗？什么样的美？

　　此时，我必然会说起家乡的芍药来。我的家乡是扬州，扬州的芍药最为有名了，栽培具有悠久的历史，始于隋唐，盛于宋、清。宋人王观著有《扬州芍药谱》，曰：扬之人与西洛不异，无贵贱皆戴花，故开明桥之间，方春之月，拂旦有花市焉。

西洛就是洛阳，说扬州和洛阳一样，因为地方草木之盛，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戴花，洛阳人戴的是牡丹，而扬州人戴芍药。能把一样花戴得那样招摇过市、粲然夺目，又名扬四海且载入史册，恐怕只有洛阳的牡丹和扬州的芍药了。

每每读《芍药谱》，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一幅清丽隽永的画卷。每值花市，四方名花汇集，文人雅士欢聚，观赏品评花种，做诗填词。乡间百姓也以此为乐，大家争相前来赏花，而芍药之花市尤为美妙。

　 宋朝时流传的许多关于芍药的故事和诗词，也时时浸染着我们。

韩琦、王安石、王珪、陈升之“四相簪花”的故事最为广传，他们那年那日饮酒赏花时，各簪了一支叫“金带围”的芍药，就是花瓣中间都镶嵌了一根金黄色的细线，俨然一件大红袍上束了一条金腰带，罕见如宰相装束。四人后来先后官拜宰相，芍药因此而被称为“花相”。

十几年来我和闺密时时于扬州城看芍药，也无缘见过“红袍金带”。暮春时节的《扬州晚报》常有专栏，刊登各类芍药花事，不经意会提及有类似“金带围”的芍药开放，但也会谨慎使用“类似”二字，“金带围”失传而成为传奇。

我常常会会心一笑。眼前的芍药早已不是当年各类文人墨客所爱惜、吟诵的芍药，品种更多，花型与花色更为丰富，可是它们自带的那种悠远的吉瑞寓意，老百姓们却从来没有忘记，且深深怀念。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与谁生”?此一句诗词最为广传，也寓意着宋时扬州芍药的兴衰、历史的变迁。二十四桥桥边的红芍药，还是一年一度地盛开，可它们还在为谁生长为谁开放呢?芍药花的情怀怎会变得如此寂寞。

扬州于宋高宗在位期间，曾两次遭到金兵的破坏，词人于扬州第二次被劫后的第十六年，路过扬州，有感于扬州今昔之变化，追怀丧乱，写下了这首词。而今立于二十四桥旁“观芍亭”看芍药，我的脑海里也常常冒出这一句词来，如织的游人已经使词的意境全然改变，芍药自为前来欣赏者而生。

经过繁盛衰败的芍药，在扬州清朝历史上再度繁荣。闲读清李斗之《扬州画舫录》，谈及扬州北郊自茱萸湾至大明寺，以及湖上特别是筱园一带，每年暮春，芍药盛开，繁花似锦。又言芍药冠于天下，乾隆乙卯，园中开金带围一枝，大红三蒂一枝，玉楼子并蒂一枝，时称盛事。

可见清朝时扬州的芍药栽植面积之广，品种之奇。扬州种花业也高度发展，扬州花市又成为扬州一大特色。

　　闺密也是爱花之人，除了熟知芍药的传奇故事，与我于傍花行的路上也是一直结伴同行。

扬州瘦西湖万花园“四相簪花”亭旁、瘦西湖二十四桥“玲珑花界”、茱萸湾“红药圃”、何园、史可法纪念馆、扬州大学……现在都是芍药花团锦簇，凡是有芍药的地方，都曾经留下了我们的流连的足迹。

现在的芍药品种数以百计，我们无法一一认清，不过看它们的花型、花貌及花色确有非凡之处，茎枝丛生，羽状复叶，花生枝顶，瓣片叠褶。

仔细看那芍药，有单瓣、双瓣、多瓣，荷花型、菊花型、蔷薇型、绣球型，赤、粉、紫、白、黄等色系。也依稀识得几种，诸如形似羽翅的“羽蝶”，宛如荷花的“紫荷”，还有冰山、美菊……真是花媚迷醉了眼。

在我眼里，它们一经绽开，便恍如素体彩妆、清香流溢的少女，亭亭玉立，小巧隽雅。扬州乃精致玲珑之城，一方水土养育一方花草，芍药真正合了这座城市的玲珑温婉之意。

　 真正可喜的是，芍药再也不是扬州城内园林景区的观赏之花，它从文人墨客的传奇故事和美丽辞藻里走出来，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现在小区的花圃里，常常栽有许多芍药；农村居民的家前屋后，也会植上几丛。我常常在买菜的路上，穿过隔壁小区，到花荫深处探访芍药；又在我先生老家的乡间小路上，和恣意开放的芍药对语。 静静地欣赏它们在自然中绰约的模样。

如果运气好，便会遇到那位经常在菜场门口，卖菜又卖花的中年女子。在岁月流年里，常常递给我四季的花，卓然有芍药。

　　中午，收到闺友的短信：下扬州穿越千年的诗行，运河水依然在我梦里流淌，心呼吸老街的炊烟飘荡，像那时醉在芍药花的香……

图片：部分网络(感谢)
歌曲：扬州
文字：闲听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