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

菩提子TXJ

<h3><font color="#010101">  父亲四一年生人,但每次我们说他七十七岁时,他却总是一脸不快的说自己七十八了。一岁之差,在我看来无关紧要,实在没必要惹他生气,我赶忙敷衍说是自己算错了,的确是七十八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七十八的父亲,如今已是百病缠身,所有的老年病都附着在他的身上,无一遗漏。时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自己是在赖活天天哩,每晚眼睛一闭,还不知道能不能睁开。刚开始听到这话,我心里很是酸楚,但听的多了时间久了,倒渐渐觉得不痛不痒起来,也很不以为然。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百病缠身周身不适的父亲时常会为一句话或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把自己搞的怒气冲冲,然后便气鼓鼓的独坐在一处,不声不响的黑着脸生闷气,让人时常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但有时想想,平日里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觉的心烦意乱,更不要说周身是病浑身每处都不舒服他了。开始我们还嬉皮笑脸的劝解和安慰他,但久而久之也就渐渐的习以为常了,他生闷气发脾气时我们都不再开导和搭理,心想反正明天或者后天自己就好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自然会好,但不是在我们的劝慰和关心下。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每次回家在吃饭时,父亲总会开始他喋喋不休的絮叨。倒也不是当了一辈子教书匠落下的职业病,而是因为我平日里待在外地很少与他见面,即便回去也只是跟在母亲身边嘀嘀咕咕或者找同学去聊天喝酒,只有在吃饭时大家才围坐在厨房脚地的小圆桌旁,也只有在此时父亲才能逮到和我说话的机会。其实倒不是我有意避他,而是因为幼时长期形成的洗耳恭听的习惯像铜盔铁甲一般禁锢着我的大脑,我也曾尝试着把自己想像成一个正儿八经的中年男人,轻松随意的和父亲谈天说地商量事情,但越是这样刻意气氛就越是奇怪和尴尬,结果都是以失败而告终。有时我想,父亲之所以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提及往事,或许是他也在尽力寻找和我亲近的借口和机会,只是收效甚微罢了。虽然多年来我和他都试图打破我们之间根深蒂固的血缘壁垒,但始终无法做到彻底摒弃留在心底深处的隔阂,它像一道无形的纱,虽然薄如蝉翼但又真实存在于我俩之间,不论谁做改变怎样改变,最终所有努力的结果都差强人意。</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唉,看起来我和他今生注定无法完完全全的亲近彼此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前几年他说的都是自己在艰难环境中自强不息的各种际遇和经历,这些二十年前他都在讲,而且反反复复的讲,照他的话是我耳朵早都听出了几层茧!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往往挂着一丝自嘲和尴尬。听得太多了,我的心里就觉得很是厌烦,往往都是他说他的我吃我的,吃完饭撂了碗我便毫不犹豫的逃离厨房。随着我的离开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随后厨房里便是长时间的沉默。这几年,也就是跨过七十六的坎后,他的心里也宽慰轻快了不少,吃饭时小圆桌上说的最多的已经变成了某年某地某人给了他一些帮助,让他感恩不断。根据他不知疲倦反反复复的叙述,我分析其实有好些事也并不是某人特意帮他,或者当时只是举手之劳,或者某人只是顺水推舟,或者有些事就是某人的职责所在,但所有这些,在父亲嘴里心里都是满满的真诚的感谢!有时我也会鄙视嘲笑他单纯的自以为是和夸大其词的感恩,但事后再想自己的世故和麻木,便心生惭愧。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父亲老了,他终于落寞的承认自己已到风烛残年的事实,我们也逐渐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觉得他思想和行为好像越来越单纯愚昧,我们骄傲自大的认为自己越来越能行,比他聪明睿智了许多。我们嘲笑责备他时常小题大做天真可笑,殊不知自己已经在世俗的浸淫下变得油滑世故的太多。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或许,是我在所有的渐渐或慢慢中,丢失了一些什么东西!或许,是灰尘,落在了心里!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极尽沧浪之水,难以洗涤的是我那久已蒙尘的心灵!</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