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中的小女人

巴黎的紫丁香

老同学给写的一幅字

　　周末请了几位好朋友来家里聚聚。我系着围裙穿梭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忙里忙外，倒茶添水，无拘无束朗朗的笑声吓着了一位朋友，他开玩笑说："你这样雅的一个人，怎么今天也会这样俗？"是啊！雅得，俗得。这也许就是我，一个红尘中的小女人。

　　的确，有些时候，我也是个挺雅的女子。比方说，在买菜煮饭洗衣扫地之余，我读几页书，写几行字，在书香与墨香之间，试着做一个【游于艺】的彬彬君子，文静淑女。

　　或不用离家太远，到巴黎艺术博物馆去看精美绝伦的高定服装展，摄影展、画展，观凡尔赛宫园林之精美，悟枫丹白露橡树，枥树，白桦林之森森，叹巴黎圣母院、铁塔、凯旋门、卢浮宫之壮观，在酒吧、在咖啡馆里品扬名天下的甜点和咖啡。

　　或在年假期间，背起行囊，回国邀上知己好友，踏上旅途，追寻诗和远方。游一游桂林山山水水，逛一逛丽江的青石板路，了解一下茶马古道的文化，爬一爬泰山看喷薄日出，体会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在黄山脚下品毛峰新茶，陶醉于轻涛起，香生玉乳，雪溅紫瓯的意境。

　　或者节假日的时候，与三五好友，爬山看花、采野菜、郊游什么的，漫步在不知细叶谁剪出的欣欣绿意中，在一泓落满桃花的春水里，遇见似是故人来的自己。在春风或秋阳里，走一走穿高跟鞋走不到的地方，闻一闻喷着香水闻不到的空气，感知大自然畅旺的生机，吸吮山巅水湄的灵秀之气。走着，走着，青山相送，好花相随，我们是元曲里【远是非，寻潇洒】的高人雅士。

　　但是，大半的时候，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人，在上班之余，我在厨房里钻进钻出，与油盐酱醋常相左右。或者，手吊菜篮子，在市场里寻寻觅觅，与那些贩夫走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在年节的时候，依礼俗祭祖，还得弄些应景的食品，营造节庆的气氛。此外，我还会做蛋糕、炒花生、做豆浆，包汤圆、包饺子、泡制咸菜...。庸拙如我，却也忙碌得像农村里的石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那乳白秾稠的浆汁滋养身边的人。当然，也把自己磨成一身的斑驳与沧桑。午夜思维，直觉自己是个油烟气重平凡而卑微的世间女子。

　　记得小女儿住在巴黎小房子读书的时候，我下班回来经常去超市买菜，然后又坐地铁把菜送到她住的地方给她做好饭再回来，只为给她吃到新鲜的饭菜，我舍不得她吃那些半成品的食物或快餐；也曾半夜开车出去找药店，只为买一个暖水袋给大女儿敷肚子。这些年来，不论日子有多忙乱，我总会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向母亲问安，只为讨她一点欢心。在单位里，每隔三个月也都会组织一次科室的同事出去聚餐，联络联络感情。好朋友间相见的时候也常常你送我一些家乡的特产，我送你一支口红一支眉笔或一盒蛋糕什么的......。

　　哦，记忆的大海里，深邃广远，用心去照亮它，倒也清浅无限；往日的一足一履，也依稀可寻。几番省视，终于明白我这个大俗之人啊，其实只因【情 】字满胸怀，便也逃离不开【 俗 】的掌心。不是吗？缘于各种情感的牵牵绊绊，谁又能把人世间的俗事俗务割舍得干干净净？不过，孔子早就说了"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既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唯有慷慨洒脱地投入生活的浪潮中，做我所能做的，爱我所能爱的，该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该玩的时候好好玩，才算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吧。午夜思维，我这个为俗事劳形，为俗情劳心的世间女子，正是圣人之徒，不觉欣然莞尔。

　　好朋友中，有人是忘我从道的佛教徒，有人是平安喜乐的基督教，而我自己却想做一个奉自然、艺术、人性之美为师的自在信徒。如果说，一个人真是在人事上尽心尽力，雅与俗又何必在乎？信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言而有理吗？我们真的不需要逼迫自己，去证明这一生的意义与价值。

　　其实，生活之于认知，就仿佛是灵魂之于肉体。雅，何其为俗？俗，何其为雅也？当年余秋雨在人们司空见惯的游记散文里加上些文化思索，写出了《文化苦旅》《山居笔记》，一下子文雅之作大卖，一时洛阳纸贵。再则是金庸老先生把难登大雅之堂、俗到不入法家之眼的武侠小说当作文学来创作，其中注入了历史文化的品质，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并形成了古朴典雅的语言风格，提高了武侠小说的品位，使大俗之作多了大雅之气。至今，金庸的小说遍布了华人的世界。

　　倒是现在的社会有很多人，或者为读书，或者为工作，或者为某种个人特殊的理由，不爱搭理人世间的俗事，甚至于把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淡淡然搁置一旁。这种清高而比较自私的生活态度，终究远离了生活的真实吧。其实人需要的并不多，虽不能比颜回"一箪食，一瓢水足矣"，但简简单单的生活才最有味道。我深信，生活就是生活，无所谓雅俗，无所谓贵贱，买菜煮饭洗衣扫地…每一件细琐的事情，我们都当本乎不亢不卑的心情来对待，将平淡的日子融入柴米油盐，然后静静过成云淡风轻的曼妙。按自己的兴趣去做，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懂得有舍有得，在不同角色、不同环境做到"恰如其分"，做到有大女人的素质，又有小女人的情怀。

　　佛家认为："无处不是道场"。人生修炼的工夫，也许要从生活上的俗事做起。好花四时，明月千古；远峰一角，读书半床。人生至此，真箇夫复何求？只是一头栽进红尘里，江上月，万卷书，变成了心中永远的爱恋，总是待俗事俗务清理干净之后，才能与之相亲相近。红尘亲切？不敢说，只是一时闪躲不开，只想做一个生活有点小情趣，又兼备一个有趣的灵魂之人，同时试着去做一个少有缺憾的红尘中人吧。哪怕是满面风霜无人识 ，也能方寸莹然，了无喟叹罢了。

　　法国作家蒙田有段文字，我很有感触：

   

我们生活的责任

不是去打仗，去扩张地盘。

我们最豪迈、最光荣的事业

应该是生活得写意，

一切其他的事情，执政、致富、建造产业，

充其量也只不过是

这一事业的点缀和从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