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 手术</b></h3><h3><b><br></b></h3><div> 明天就要做手术了。</div><div> 同病房的慈祥的大爷不厌其烦地给我说了好多话。比如说，做完手术之后，我就回不到这个病房了，下手术台之后，护士们会直接把我推到特护病房去，所以，作为过来人，他想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尽可能地都告诉我。</div><div> 他提醒我说，病人做完手术之后，最怕的就是胸腹部的感染。肺部有痰的话，必须咳出来。但好多病人都咳不出来。如果实在咳不出来的话，护士会帮忙的 。他说，你听，斜对面“啪啪啪”的声音， 那就是护士拍打病人后背的声音，那是在强迫病人咳嗽呢。我一听，就是！那么远都能听见！我不由感慨：“哇，那么大的声音，那该多疼呀！”</div><div> “其实并不怎么疼，人家护士会拍。</div><div> “今天晚饭他们会让你稍微吃点儿流质食物，然后就会让你清肠等等，为明天的手术做准备。</div><div> “明天手术之前，他们会来病房给你插胃管……”</div><div> 诸如此类的话，大爷给我说了好多，让我对即将到来的安排提前有了心理上的准备。</div><div> 谢谢可敬的大爷！</div><div> 唯一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我不仅听到了对面病房护士给病人的拍背声，还听到了一个年龄不大，大概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住到这里的病人，都是癌症患者，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那哭声中有绝望，有不甘，更有对命运的怨恨。那哭声让我一下子闻到了死亡的气息。</div><div> 唉！这么年轻的生命，真的太可怜了！</div><div> 大爷可怜我，我可怜那个年轻人——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我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的感觉。哈哈！我是不是真的太奇葩了？😀</div><div> 医生过来关照我明天手术时，还要求我爬爬楼梯，好像是为了增加肺活量什么的。</div><div> 我非常听话地从十二楼往下走，上上下下，走走停停地，倒也并不觉得怎么累。我庆幸自己的年轻，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挺棒的，足可“傲视群雄”似的。</div><div> 同时，心里想着，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离死亡还挺远的吧？今天还活蹦乱跳的，明天怎么可能死呢？明天手术就是去掉病灶，病灶一除，我就啥事也没有了。 </div><div> 在这样的大体力运动的同时，我居然还能如此深入地思考这样的人生大命题，我也是挺佩服自己的。哈哈！</div><div> 但如今，再那样爬上爬下，对我来说，已然成了一种奢望！</div><div> 晚上，护士让我们去买开塞露，清肠。打了之后，我就一直肚疼，上厕所，不停地折腾。别人大多是手术头天晚上吓得睡不着，我是肚子难受得睡不着。</div><div> 终于熬到了天亮。</div><div> 一大早，亲戚本家来了好多人。我不想让大家知道的，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白白替我担心，于事无补。</div><div> 最让我过意不去的是我在北京的那个学生，他一大早就赶过来了，算算时间，他应该很早就起床了。唉……真是的！</div><div> 有亲戚朋友来的时候，还准备着钱，非要给我爱人。我们说，现在还用不到，但他们执意要给。我让爱人务必记下来，日后好还给人家。情意我们已经承受不起了，钱更是必须要还的。🙏🙏</div><div> 护士来给我插胃管的时候，因为病房的人太多，她们就让那些亲戚朋友们都到门外去了。</div><div> 刚插好胃管，我叔叔和我的堂兄堂弟就进来了。</div><div> 我父亲弟兄三个，三家却都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从小我们三个孩子就感觉非常近，像亲兄弟姐妹一样。这会儿，看到我哥哥和弟弟过来了，想到我万一有什么不测，我父母如果病了还要麻烦他们去帮忙照顾，我父母百年以后还得让他们帮忙料理等，我一下子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了。我拉住我儿子的手，把它们放到他两个舅舅的手心里，哭着恳请他们帮忙照顾我唯一的儿子。</div><div> 同病房好心的大爷大娘赶紧劝我说：“哎呀！看你这孩子，之前一直好好的，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子哭呀？马上就要手术了，这样不好啊！哭对身体不好！”</div><div> 但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绪了——临终托付我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我焉能不悲呀！</div><div> 这时候，护士又过来了，通知我去上面的手术室。</div><div> 擦干眼泪，跟家人简单道别以后，我就乖乖地跟在护士后面，心情复杂地走出病房，走过亲戚们身边。我不敢多看他们，很快就一个人紧跟着护士走到了电梯旁边。这时候的我，有一种从容就义的感觉。</div><div> 上到楼上，进入手术室。</div><div> 第一次作为手术对象进入手术室，我忍不住好奇地向四周看着。我想知道手术室是什么样。印象中，我当时感觉里面很冷，没有一点人气，有一种在实验室、仪器室或者是仓库的感觉。</div><div> 护士态度温和地让我坐在那里等待。我报之一笑。我知道，面对手术对象，她们有一种悲悯的情怀。我既对她们有一种感激之情，又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一点凄然。然后，他们就边小声谈笑着，边手里忙活着。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鱼肉”似的，等着“刀俎”来任意宰割。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里，我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哈哈，我这种感觉说出来当然不好听，因为，他们毕竟是要救我命的人。但是，那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div><div> 停了一会儿，他们让我躺到一张床上，给我盖上了床单。因为我没有戴眼镜，再加上那张床挺高，受视角限制，我不能再观察他们都在干什么了。这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我床头前方的位置。然后，我感觉他好像坐下了。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我家的亲戚。哦，我知道了，确切地说，他是我爱人表姐家的女婿。之前我不认识。应该是我婆婆不放心，托他过来的。他是一位麻醉师。</div><div> 他跟我慢慢地聊着一些话。他说话的时候，护士已经给我手上扎上针了，我也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输消炎药。结果才说了没几句话，我忽然感觉脑子有那么一秒钟瞬间“噌”地没了知觉！我马上意识到，护士刚才给我输的是麻醉药！哇，怎么可能呢？我原本以为手术是打麻药针的呢；或者是，像我们初中解剖兔子那样，拿浸透乙醚的卫生棉往嘴上鼻子上一捂，我就晕过去了呢！没想到他们是用输液的方式输麻醉药的！哇，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想看看如果没有麻醉成功的话，会是什么滋味。结果，我很快就发现，我的那些挣扎完全是幼稚和徒劳的——因为，我很快就完全失去了知觉……</div><div> 等真正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特护病房。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眼前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居然真的还活着！哇，太好了！心里不免有点小窃喜。</div><div> 这个时候，已经到中午了吧。我的身边只有几个人。我就问他们，亲戚们呢？他们告诉我说，亲戚们看我醒过来了，没事了，就都回家了。</div><div> 我刚才醒过来过吗？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他们告诉我，从手术室出来以后，护士把我叫醒了，我睁开眼睛还看了看。所以，亲戚们都放心地回去了。但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div><div> 这时候的我，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除了腿能稍微动动之外，其它的地方我都不敢动。</div><div> 最突出的感觉就是困。困得我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清醒一小会儿马上就又睡着了。我特别想睡，但是胳膊上那个自动测血压的，一会儿工夫就自动测一下，一会儿工夫就又测一下，总把我给弄醒，烦得我不行。身子底下垫的那个充气垫拽着我后背上的伤口，怎么着也不舒服。这些都妨碍了我睡觉的质量。</div><div> 这时候的我除了想睡觉，啥心思都没有。</div><div> 后来又有几个学生过来看我。有意思的是，我睁开眼还没看完他们都是谁来了，就又睡着了。现在想想，特别不好意思，慢待他们了。</div><div> 我后来问我爱人，那些亲戚们中午都是怎么吃饭的？特别是我那个专门从北京赶回来的学生，这么远跑过来，早饭都不一定吃，中午吃饭了没有啊？我爱人说：“我那会儿都傻了，啥也不知道了，根本就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吃的饭……”</div><div> 唉！至今想起，对这些亲人，我依然心有愧疚！</div><div> 我那会儿感觉，医生给插尿管的措施真是太好了！可以让我睡得更踏实些。哈哈！</div><div> 我姨可能是觉得我在手术室冻半天了，双腿双脚都冻得僵冷了，就用热毛巾小心地给我擦了擦。我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擦着擦着我就睡着了。😂</div><div> 这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了。</div><div> 听到他们在床边争着晚上值班照顾我什么的，我都一概不管了。我反正除了想睡觉，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div><div> 我只想睡、睡……</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