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惊闻郭冰阿姨逝世,我非常悲痛,我和郭冰阿姨有个多次交往,她是参加塘马战斗的新四军女战士,我永远尊敬她,怀念她。下面的文章是我2006年写的女兵传,其中有一篇就是关于郭冰的,今天我把它发出来,以表示对她的深切怀念。刘志庆〕<h3><br></h3><h3>就只说参军初期遭遇的两件事吧:</h3><h3>郭冰刚入伍便在二支队战地服务团工作,随部队转战在苏南茅山地区金坛、丹阳、句容、镇江四县的农村,后被当时的新三团政治处主任彭冲借调去团里当文化教员。当时斗争环境非常险恶,江南指挥部主力随陈粟已到苏北,茅山地区主要是由廖海涛领导的二支队所属部队在坚持对敌伪顽斗争。国民党反动派妄图消灭皖南新四军军部,掀起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敌寇为堵塞我军部北撤的道路,对苏皖南也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新三团首当其冲,战斗十分频繁。为了轻装,团领导决定郭冰随伤病员一起行动,分散隐蔽在相对安全能及时转移的群众家中。一天,由于通知匆促,郭冰与转移部队失去了联络。郭冰虽知道伤病员队伍转移的方向和村落,但不认识具体的道路,只能一个人摸索着前进。</h3><h3>这天茅山笼罩在烟雨之中,天已黑,黑色的山峰渐渐消融在夜幕中,田野一片灰黑,村庄不见灯火,山脚下,村庄旁边的小河边的树枝发出哗哗之声,人们在凄风苦雨中早已蜷缩一隅,打发那艰难岁月。</h3><h3>郭冰走在窄窄的弯弯的田埂上,她的黑发早已被细雨打湿,水沿着发根滴滴而下,脸面布满水珠,抑或是汗水抑或是雨水。她那秀气的脸上虽然透着军人的刚毅之色,但时不时地显现着学生特有的那种稚气,紧紧的上衣,宽大的腰带,整齐的绑腿,使这位行走的女子具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特殊色彩。她来到山下村庄旁的一颗大树下,把挎包中的一个油纸袋取出,放到树底的石堆中,然后又急匆匆地向茅山东南方向摸索前进。</h3><h3>郭冰知道,黑夜一个女兵在外行走,是非常危险的,她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参加了女英雄柳流的追悼会,柳流与其他几个同志在行军途中遭遇国民党钟山顽匪,惨遭杀害……郭冰心有些慌乱,但马上镇定下来,她现在是新四军女战士而不是一个满脸稚气的上海滩上的女学生了,险恶的环境使她清醒地意识到必须作好最坏的打算。她想起部队经常教育的“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宁死不当俘虏”的誓言。把从上海带来的照片、信件、日记本等贵重物品埋在大树底下的石堆里,然后取出一枚备用的手榴弹,解开上衣纽扣,放入怀中,如遇敌情,即刻拉响,随时与敌人同归于尽。</h3><h3>小路在脚下,看不到延伸的轨迹,风雨呼呼扑面,寒意阵阵袭人,那明确不变的方位导引着郭冰在黑夜中摸索前进。郭冰想起了亲人、同学和上海的一幕幕,她从没有孤身一人处在荒野中,但为了抗战,就必须经受各种各样的考验,她摸了一下胸前的手榴弹,默念道“为了抗战,愿意付出一切”</h3><h3>突然不远处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晃动了几下,突然停住了。郭冰从怀中摸出手榴弹,拉出弦,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一声:“站住,干什么的?”这一叫,她额上即刻渗出了许多汗水。</h3><h3>“是我是我。”那黑影听到是一个清脆的女人声后,才敢于走到郭冰面前,噢,原来是一个过路的老农民。</h3><h3>老人一见是新四军,便问寒问暖起来,当她得知郭冰要寻找转移的部队,便主动带路。</h3><h3>郭冰找到了部队,泪水与雨水俱下,但她即刻笑了,脸上露出了成熟而又自信的微笑。这是她参军后第一次遇到的考验,对自己的坚定、对群众的支持认识都提高了一步。</h3><h3>皖南事变后新四军改编为七个师,二支队改为六师十六旅,郭冰从三团(改编为四十七团)仍调回旅部战地服务团。在十六旅政委政治部主任廖海涛和宣传科长许彧青直接领导下,对连队及驻地群众开展文化鼓动宣传工作,办墙报、教唱歌,41年10月来到溧阳塘马地区,塘马健在的老同志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和潘吟秋、史毅等女同志教唱抗战歌曲和演活报剧的情景。</h3><h3>就在那时,郭冰经历了震惊苏南的塘马血战。</h3><h3>1941年11月28日上午,敌寇十五旅团三千多人,加之伪军八百人,在炮兵、骑兵、坦克的掩护下,突然袭击我十六旅居地塘马。六师参谋长、十六旅旅长罗忠毅与十六旅政委廖海涛亲自掩护苏南党政机关及旅直属单位转移。由政治部组织科长王直及王胜率领向东突围,郭冰当时已是参军年余的老战士了,对险恶的形势并无恐惧,坚信服从命令听指挥、紧跟部队绝不掉队、一切困难都能克服。越过戴家桥后,形势非常危险,敌人尾随而至,坚守戴家桥的战斗部队只有几十人,而且大多是只有十几岁的小鬼班战士。继续撤至长荡湖边的清水渎地区时,透过湖边茂密的芦苇丛的缝隙已能看到日寇的汽艇在湖中游曳,大家知道,已无路可退了,形势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头。关键时刻王直科长挺身而出,他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用浓重的福建上杭口音振臂高呼着:“同志们,现在情况很严重,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涌来,我们已到无路可退的紧急关头,大家要做好迎战敌人的战斗准备。有枪的拿枪,有刀的拿刀,石头、扁担都是武器,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血战到底,决不屈服!新四军是一支铁军,抗战到底的决心绝不动摇!坚持到天黑,就能胜利突围!同志们,准备好!”</h3><h3>郭冰拿起手榴弹和其他同志一道,作好殊死一搏的战斗准备。他们分散开,注视着戴家桥方向的敌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由于小鬼班的英勇顽强拒敌,敌人没能越过戴家桥,王科长率领她们坚持到天黑,从敌人包围的缝隙中穿出,依靠当地群众的带路,夜行七十多里路,胜利地转移到四十六团驻地,粉碎了敌人妄图消灭我党政军机关的企图,但是我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罗廖首长及数百名战士光荣殉国。每当念此,郭冰都会深深地怀念敬爱的首长,在纪录片《抗日名将廖海涛》中,郭冰多次深情地怀念廖海涛如何关心爱护战士的事迹: “在政治部,我经常见到廖司令,有人说他很严肃,英雄勇猛,而对我们这批小青年却十分亲切。红军时期廖司令不顾敌人的诱降,以至妻子、孩子惨遭敌人杀害的事迹更使我们对他敬仰。罗、廖领导茅山地区抗日斗争的事迹深得茅山人民怀念,在塘马战役中罗、廖在强大的敌人袭击时亲自在最前线阻击敌人,把生的希望留给同志们,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为人民献出生命,更是树立了全军学习的榜样。”郭冰发誓要学习和继承罗、廖首长坚定顽强,为保卫突围同志而壮烈牺牲的英雄气概,要学习守卫塘马的战士不惧强敌至死不屈坚持到底的顽强精神。</h3><h3>……</h3><h3>有人说战地没有爱情,也有人说战地爱情不具备通常意义上的浪漫色素,当然也有人胡乱调侃战争的特殊环境把战场演绎供奉离奇情爱的舞台……郭冰与谢镇军的爱情则放射出在战争条件下特有的灿烂之光,是对战争爱情史实最好注释。</h3><h3>郭冰珍藏着许多珍贵的战争年代的物品,有两样东西特别引人瞩目。一块怀表,是抗战时的战利品,组织奖给谢镇军的。1943年郭冰结婚时,谢镇军以它作证的。这块表已走了64年,现在还是很有规律地走动着。另一样东西是一张自制的结婚证书,这张结婚证书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显示着主人公特有的情怀:一张从日记本上撕下的纸张,左上方剪贴有谢镇军、郭冰的头像,下面贴有是一张红色剪纸的枫叶,左下和右上是苏联红军高举红旗冲锋的图案,中间剪贴一行字“正义是我们的,作战至死”,紧挨着的是郭冰的亲笔字“爱祖国和无产阶级,爱谢还有母亲,爱是一种力量,爱鼓舞我前进。”</h3><h3>怀表自不必说,仅从这张自制的精巧的特别的“结婚证书”上,你能解读出许许多多的不同凡响东西。红军将士冲锋图案,表明了主人公人生信念——为无产阶级的解放而战,枫叶表明情感醇厚而又圣洁,这两个画面极具象征意义。且看照片中郭冰的神情,双眼几乎成一线,眉梢、嘴角无不透射着那甜蜜的笑意,那是成功收获爱情之果的欢快产物,欢快中透有甜蜜,甜蜜中夹有陶醉,在含蓄的框架下散放着有限度的欢乐,至于那“作战至死”,似与婚书大不吻合,但结合战争的残酷,自然能得到正确的解释,那用钢笔书写的情愫极浓的句子,则表明了郭冰对谢镇军的深深爱意。</h3><h3>郭冰是一个矜持孤傲的人,一般人很难走进她的世界,那么谢镇军与郭冰怎样展开和演绎他们的爱情呢?</h3><h3>郭冰于1940年9月分配在新四军二支队政治部战地服务团,经常教唱歌曲和参加文艺演出,那时谢镇军为二支队政治部敌工科科长,郭冰清秀美丽的外表和精彩的演出给谢镇军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郭冰在新三团给战士们教唱歌曲时,谢镇军因工作常来新三团,常常碰面。有一次郭冰的母亲从大上海来茅山找郭冰,就是谢镇军参加接待的,二人渐渐有了交往。那时谢镇军心中已萌生了爱情的种子,但由于战争的特殊环境,他始终没有吐露。一次夜行军中,战地服务团跟在政治部宣教科、敌工科后面。谢镇军不时地回头照看郭冰,天下大雨,道路泥泞,走在田埂上,郭冰接连摔了几个跟头,结果鞋子裂开,线也断了,根本走不了,她停下来十分着急,“别急。”谢镇军满怀激情地走来,找了几根干枯稻草,冒雨帮郭冰把鞋扎好。就那一个细小的动作,就那深情地一瞥,敏锐的郭冰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脸不由得绯红起来。</h3><h3>郭冰是一个知识女性,她的爱情观中拥有许多审美色素和文化色素,加之她的家庭教育,使她与一般的男性保持着很大的距离,谢镇军这一系列细微动作,激发了郭冰有关谢镇军碎片般的回忆。</h3><h3>“走,去看战俘。”一个女战士拉住了郭冰。</h3><h3>“战俘?不是说日本兵死不投降吗?”</h3><h3>“抓到了,好不容易抓到了几个!”女战士十分兴奋,因为看活的战俘能满足其极大的好奇心。</h3><h3>郭冰好奇地跟着去看,因为她从没有近距离地看见过日本兵,现在她怀着到动物园看未知动物的心情去看日本战俘。</h3><h3>没有铁笼子,也不见可怕的“动物”,只见那位叫岗本的战俘竟和谢镇军一起比试跳高。谢镇军为了感化这位日本兵,同吃同住同行,每到一地宿营时还要替他搭铺烧洗脚水,现在和他一起跳高,是为了接近他,因为这位战俘一开始见到人就嚎叫,不讲话不吃饭。</h3><h3>此时郭冰才知道,谢镇军是广东梅县人,1934年曾就读于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1937年抗战爆发即弃学回国在家乡党组织领导下开展抗日活动,1938年和郑德民、吴卫、陈永新来到皖南军部敌工部工作,旋即派往江南前线,任二支队敌工科科长。经过谢镇军的努力,岗本进行了深刻的反省,第一次认识了日本侵略中国的犯罪本质,接受了不要再为军国主义卖命的教育,并主动要求做反战工作。</h3><h3>多么艰难的工作啊,激起了郭冰对谢镇军的赞扬。</h3><h3>……</h3><h3>“现在我把我的短文读一下,题目是《谁说中国会亡呢?》。” 郭冰在为给连队写的一篇墙报,征求团政治处同志的意见时,谢镇军也在场。</h3><h3>谢镇军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郭冰,听得认真仔细,文章通过后,谢镇军找到了郭冰,“陆容啊,你的文章写得很好。”</h3><h3>“谢谢科长,我写得很一般。” 郭冰心里觉得甜滋滋的。</h3><h3>“不过嘛,题目应该改一改,这样效果更好些。”谢镇军的话语极其温和。</h3><h3>“改成什么呢?” 郭冰脸上掠过一丝羞涩。</h3><h3>“改为‘中国不会亡’。不是提问是肯定。这样句子就显得铿锵有力,效果会更好。”谢镇军的眼光炽热起来。</h3><h3>郭冰既信服谢镇军的文字水平,又感谢他的关心,更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年轻女子对这一点是很敏感的。但皖南事变后不久(41年4月前后)谢镇军调到十八旅,两人有两年不通音讯,但郭冰脑海不时地浮现着谢镇军的形象。</h3><h3>塘马战斗后,(42年初)郭冰调到新四军军政治部鲁迅艺术工作团,1942年底军部转移去淮南,鲁工团解散,人员下放到有关部队,组织批准了郭冰仍回十六旅的要求,郭冰在随十八旅五十二团南下经过江(都)高(邮)宝(应)十八旅活动地区时被十八旅政治部主任刘飞留了下来。</h3><h3>其实谢镇军足足等了两年,这次把郭冰留在十八旅是他向组织提出的。郭冰在新三团时,彭冲就经常在郭冰面前说谢镇军人品好,工作很优秀,这一次留下也是当时为五十二团主任彭冲的建议……郭冰终于和谢镇军结合了,结婚报告是韦一平政委亲自批准的。</h3><h3>……</h3><h3>岁月沧桑,雄心依旧,面对日新月异的社会,郭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年过八十的老人仍然关心着国家大事和祖国的繁荣昌盛;仍然保持着对学习新事物的浓厚兴趣;仍然向往着能为党为人民贡献一点棉薄的力量。在福建省纪念建军八十周年,抗战七十周年的大会上,她和许多老战士一道高唱战歌,激情飞扬,丝毫不减当年的战斗风采。</h3><h3>郭冰,永远是一个坚强而又美丽的战士。</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