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民俗

长江7号

<h3>  我的家乡扬州,是江南的一个小城,这里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过着简单而平凡的生活。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风俗人情,虽不见径传,却也绵延不绝,但是随着社会的变迁,老的习俗在不断的消失。儿时的记忆时常浮现在脑海里,有些不舍和怀念。</h3> <h3> 马子菜</h3><h3> “马子菜”、俗名“大菜”,学名高杆白菜。一尺多长,白色的茎,绿油油的叶,大的一颗3、5斤重,小的也有1斤多重。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进入初冬季节,家家都要腌咸菜,用的就是这种大白菜。腌制的咸菜非常脆嫩,咸菜烧豆腐,咸菜炒蚕豆,都是当地人爱吃的家常菜。如果吃不完,把咸菜烫烫卤,晒干了做成梅干菜,来年夏天用梅干菜烧肉,不会馊的。那个年代的人还没有癌症的意识,也不知道腌制品容易致癌。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一直都有腌咸菜的习惯。</h3> <h3>  上点年纪的人一般都知道,过去扬州老城区不大,方圆不过数十平方公里,南北以国庆路、东西以甘泉路、广陵路为主要街道。城区街巷纵横交错,一家或几家住在一个四合院,全是平房。家家户户没有抽水马桶,大街上公共厕所也很少,解决大小便问题就需要有马桶,因而家家都有马桶一至数只,马桶成了南方城里常见的家庭用品。扬州人家姑娘出嫁,女方家嫁妆中马桶必不可少,还要在马桶上用红布条捆扎或贴上红纸,寓意很好,富贵吉祥,早生贵子。</h3> <h3>  “马子菜”名称的起源与马桶有关。</h3><h3> 每天一大早,冬天时天才蒙蒙亮,各家的主妇就会把马桶拎到大门外边,放在靠近自家的山墙脚下,旁边还要放上一盆清水。城郊的农民早早地就拖上了粪车走街串巷,嘴里不停地高喊着“倒马子喽”,在不宽的巷道里挨家挨户的,把马桶的粪便倒入粪车,简单的冲洗一下马桶,把马桶放回原处,俗称“倒马子”。家里的主妇再把马桶中倒入清水,用马桶刷子清洗马桶内四壁,晴天时还要稍微晾晒,再拎回家。马桶刷子是用毛竹的细丝捆绑而成,既有柔性又结实,马桶刷子和马桶壁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在一条巷子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宁静的清晨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很有特色。农民们按照分工区域倒满粪车,早早的回家,把粪便倒进生产队的粪窖,继续忙田里的农活了。</h3> <h3>  小雪过后,家家开始要腌咸菜了,倒马子的农民用板车拉来大白菜,带着大称,拿出记事本,一家一户的按马桶数或家庭人口分大菜给每户,少则几十斤,多则上百斤,作为提供粪便肥料的报酬。城里人习惯把这种大菜叫做“马子菜”,一直延续了很多年。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看分菜的热闹场面,帮助大人把大菜抱回家。后来,城市发展了,建起了高楼大厦,家家普遍用上了抽水马桶,即使仍住在平房,公厕也很多,非常方便。农民也不愿意收集粪便了,即辛苦又劳累,哪有用化肥来的方便。在南方,倒马子的现象很是普遍,但像扬州这样倒马子赠送大菜的绝无仅有,现在再也没有倒马子送马子菜的风俗了。 </h3><h3> 马子菜是那个时期的特殊产物,既解决了城里人的粪便处理,又让有机肥料产生出无公害的绿色食品,完全符合当下绿色环保的要求。现在的方法看似简单,却不够科学,随意的让那些污秽物排进下水道,在污水没有完全处理的情况下,污染了土壤、水体和空气,百害而无益。</h3> <h3> 挑水工</h3><h3> 饮用水与百姓的生活关系很大,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之前,扬州城区没有自来水,居民的吃、喝、用水都用井水。到了六十年代初,城市开始安装自来水,自来水卫生干净,还有淡淡的漂白粉味,据说可以杀菌。那时自来水站点不多,家中没有劳动力或经济条件稍好的一点的家庭只能雇人挑水,挑水工职业就应运而生。小时候,我的老家住在老城区仁丰里,记得自来水供应点在甘泉路上埂子街头,祖父、祖母年龄大了,家中没有其他劳力,只好雇用挑水工定期把自来水送到家里,只用于烧水、烧饭、洗菜;其他洗衣、洗刷之类还用井水。一般和挑水工预先说好几天送一次,每送一担,家里就用在自来水站买来的“水牌子”给他一张,挑水工拿着“水牌子”再去自来水站结算。记得一张“水牌子”是五分钱,“水牌子”制作很简单,约一寸半长,一寸宽的硬牛皮纸上盖了自来水站的印章,他们每天就用这繁重的体力劳动换取微薄的收入,维持家庭生活。</h3> <h3>  给我们家送水的挑水工,大约四十多岁的一个矮个男子,古铜色的脸庞,粗壮的手臂,结实的身体,一副磨得光滑的木扁担,一对不大不小的水桶,就是他们谋生的工具。扁担扁扁的,两头微翘,扁担两端用铁环穿孔,带有挂钩,可以挂木桶。肩上扁担下有一副洗的发白的垫肩,挑水工走路带风,脚步稳健,两桶水在他的肩上晃晃悠悠,看起来还是很吃力的。那时,城里家家户户都有灶房,一台大灶,一、两口大锅,还有一口焐水的窖,靠近灶台旁边,放置一口大缸,用来盛放自来水。无论酷暑寒冬还是风霜雨雪天,挑水工都会按照约定的时间送水上门,跨进门槛,穿过走廊,径直走到灶房;放下水桶,打开缸盖,右手用力提水,水桶斜靠缸口,向里用力,水就倒进了大缸,再提起另一只水桶,同样的方法倒进水缸。担上空桶,拿上“水牌子”走出大门。挑水工都有自己的范围划分,附近几条街的送水都有他送。他话不多,做事稳当,从不会倒水时泼泼撒撒,弄了一地水,所以附近人家对他印象很好。</h3> <h3>  扬州人有爱泡澡的习惯,城里澡堂子就多。在没有自来水之前,扬州澡堂的洗澡水也不用井水,老年人说,井水太硬,用井水洗澡皮肤干燥,身上发痒。离我们家不远处,有一家澡堂子,原来叫淮海浴室(现在叫双桂泉),多少年来,生意一直兴旺。一大早,就看见挑水工穿着单薄的衣服,穿过甘泉路,向南走上一、二里路,把运河水一担担挑到浴室的浴池,十分辛苦。</h3><div> 七十年代以后,家家院内、屋内都接入了自来水,街巷中常见的水井大多都被填埋了,挑水工逐渐失去了生存的条件,纷纷改行。挑水工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两只颤颤悠悠的水桶,都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div> <h3> 画像室</h3><h3> 早年,扬州城的范围很小,国庆路和甘泉路的交叉口,辕门桥一带就是扬州城的市中心。国庆路、甘泉路都很繁华,那里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路的两旁商店林立,一家挨一家。在甘泉路上靠近共和春面馆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画像室,记得名字叫徐记画像室。祖父和他的朋友都叫店主人为徐老,徐老年龄不大,顶多五十岁上下,中等的身材,脸庞四方,带有一副深度圆框近视眼镜,据说他是扬州最早的画室“许地山写生馆”的传人,画室生意蛮好,每次看到他总是忙着画像。</h3><div> 以前的画匠十分辛苦,他们总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从平民百姓手中赚上一点微薄的薪酬,养家糊口。现在的画家,可不得了,只要会画画,都以画家、艺术家自居,一幅画要叫卖上万、几十万的价钱,普通老百姓是买不起的。</div> <h3>  徐记画像室面积不大,墙壁四周挂了很许多配好镜框的画像,大多是一些人物肖象,有时也有一些名人剧照。那时候,照相馆只拍黑白照片,又不能放大。旧时人家都有摆放祖宗先人遗像的习俗,画师对着照片按比例放大,画出的人物轮廓清楚,层次分明;画像比照片更有立体感,生动逼真,达到比照片还要好的效果。当时画像业的主要画法是炭精擦笔画,与现在的国画、油画、水彩画完全不同,以毛笔、药棉、橡皮等作为绘画工具,以炭精粉作为染料,用毛笔蘸上炭精粉,一笔一笔的绘画,有一点像铅笔素描,又有一点像工笔画,画像效果细腻柔和,画出来的效果比照片上的真人更有风采。</h3> <h3>  祖父退休以后,因家离徐老的画像室不远,就成了画像室的常客。每天午休后,就会来到画像室,看看徐老作画,和几个老友聚一聚。徐老的画室备有座椅,各自坐下来后,用带来的茶叶,泡上一杯清茶,喝着茶水,天南地北的海聊。徐老专心致志绘画,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握着放大镜,偶尔也插插话。下午四点多钟祖父和老友们一起去吃个下午茶,或到对面的共和春面馆吃碗饺面,或到埂子街头的烧饼店买块烧饼,吃完后还不忘带些点心给徐老,如此地打发时光,逍遥自在。</h3><div> 我们小时候最喜欢跟着祖父到徐老画像室玩耍,看看街上风景,下午还有点心吃,临回家时,还要在旁边的熏烧店里买上一个五分钱的兔头,或两毛钱的猪头肉,用干荷叶一包,带回家去,作为晚饭的小菜。</div> <h3>  后来,因为照相技术的发展,从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从用胶卷到数码技术,甘泉路老街上的擦笔画也随之逐渐消失。现在,偶尔在一些县城和集镇上还可以寻觅到传统的擦笔画像的踪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