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春天

伊人独酌&

三月末的周六，风寒雾重，一路迤逦回单位开会。

在绿意迷离的水杉、银杏、杨树的陪伴下，繁花盛景次第紧随。亮目的油菜、润泽的桃花，雅匀的金枝槐，清丽婉约的梨花，如云飞流的二月兰……

我深深陶醉于这一路清新明丽的早春之景，为这些从泥土中散发出的鲜活旺盛的生命力震颤不已。倏地想起家中水瓶里插着的满天星。

我有散步的习惯，每天晚上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去去公园看看花店，在真实的自然和剪取的“花圃”中流连。

我喜欢自然界花枝的芬芳，如山林中流淌的潺潺溪流。最妙的是，无论桂花、玫瑰，还是海棠，在晚风中都会不约而同变得轻柔、疏淡、清雅，一丝丝，一缕缕，自在随意，舒心惬意。花店里的香气我一直不喜欢，百合、玫瑰、非洲菊……众多香气混合在一起，如夹杂香精之味，浓郁得扑鼻。不过，花店自有花店的妙处，那就是它永远繁花似锦包罗万象:高雅名贵、杂花野草，不分四季，一应俱全。摆布起来，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争奇斗艳，好不热闹。花儿盛放的容器不同，呈现的情调也不一样:摆在花瓶里增了份情致，包在花纸里添了份浪漫，插在水瓶里多了份活力，偶尔有一两盆生根的植物养在瓷盆里，又与自然多了份妥帖。

　 崇尚自然的我很摒弃花店这种有违自然之道的做法，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喜欢这些被剪插的花朵，觉得她们太矫情、虚浮，不如塑料花经久耐看，也不如扦插有生命延续的味道，还会莫名惹起哀伤的情思。可是，这些花儿在枯寂凋零的寒冬，在温润如春的室内，总是那么夺目、亮丽，让人心生欢喜。所以，我偶尔还是会去品赏一番。

有时候我会想，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能生情的吧？花儿留下的不仅是沁人心脾的芬芳，还会有韵味悠长的记忆……插进水瓶的花枝会因被主人精心呵护而对主人萌生深深地眷恋，野地里肆意疯长的花朵会对过路者泼辣辣地唱歌……她们的价值可以是送去一缕花香，可以是短暂的温情相伴，也可以是明媚观赏者阴郁的心情。总之，她们存在的意义绝不是区别在温室还是在春风里，也不会因为品种的名贵或低贱而有些悬殊。

我也曾这样猜测:每一条花枝都是有生命的，如果可以选择，她们未必愿做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观赏枝，而愿做和煦阳光下有水土滋养有母株关照的风中之花吧。不然为什么枝头的花永远鲜活灵秀，被剪的花枝却会迅速枯萎呢？是她们心里的汁液流干了吧，是她们对生活太绝望悲观了吧？这样想着不禁悲哀起来。

直到那天遇见满天星。我对花店老板说:“百合买回去几天就枯萎了，真让人心痛啊！”店老板是个温婉知性的小姑娘，她莞尔一笑，缓缓告诉我:“不全是啊，有好多花能保持半年多呢，比如满天星、勿忘我……”我喜欢满天星那雅致的姿态和那浅淡舒雅的色香，挑挑拣拣包回几枝粉白色的插在水瓶里。半年后，发现她果真与众不同:初剪色艳，干枯微淡，朵不萎，花不凋，依然蓬蓬勃勃不改其质，颇有大漠胡杨的风骨。

我惊异于这一瓶离开母株的花儿，竟然有这么惊人的毅力和决心。生虽平淡，死却不凡。没有蜂萦蝶绕的生，却有刻骨铭心的死。她的品格直击我最柔软的心底。

我们这一群在岁月的长河中经历过困厄横逆，犹如被春天的剪刀剪断枝桠的人，为什么不学做满天星呢！平淡无奇却坚持自我，静默不语却浅香暗溢，无论境遇哪般，坚守初心，不改本色。

被剪的花枝尚且如此触动着我，平畴绿野中摇曳生姿的自然之花是不是就对我无感了呢？我想应该是怀有春天的心情吧。你看这满园子的粉桃白李疏杏密樱，她们争先恐后地挤出笑颜，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世间无处不春光。她们甘愿在春天如此热烈执着毫无保留地绽放她们的美，无论生命长短，粲然怒放，即使花落无声，也留得一世繁华。岂不知为这绽放的瞬间，花枝酝酿了整整一个寒冬。我仿佛听到她们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悄悄地输送营养积蓄力量，春寒料峭中又努力撑起鲜绿的芽，鼓出柔嫩的苞，遥望春风的到来。

怀有春天的心情，坚信春天的到来，追求才会有幸福，爱与被爱才会有力量。这样想着，无论瓶里的花枝还是田间的花枝，都心怀春天了，整个世界也都变成春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