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寨 那山 那茶 那人

逍遥游

<h3>过往的嗜好,烟不抽了酒不喝了,吃就是粗茶淡饭,这都是因为年龄和健康缘故,唯独茶,一日不可或缺,饮茶成为生活乐事除了其益处之外,跟年轻时经历有关。</h3> <h3>小时候没有喝过正而八经的茶,喝过高末香片一类的,有色无味就是大碗茶吧。十九岁那年插队到茶场,亲手种茶树、摘茶叶、加工炒制,才知道了绿叶变香茶的过程,也体会到氤氲水汽后面却是茶农的辛苦。爱喝茶的人不少,但是亲手种茶、会制茶的人没有几个,说道与茶有关话题,我常常很有底气:我在茶场待过,种过茶、摘过茶、会炒茶,会做真正的毛尖茶啰……</h3> <h3>我插队的龙山寨茶场坐落在大别山层峦叠嶂中, "天地本无际,南北竟谁分"? 大别山从地理上水分江淮、地分南北,横亘豫鄂皖连绵五百余里,鸡公山有刻石:"青分楚豫,气压嵩衡",不过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地方近代竟成了藏龙卧虎之地。</h3> <h3>龙山寨处大别山一隅,寨子不大荒废已久,加之山高路远,若问当地人,大家都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问如何上去,不知者十之八九。寨墙用大小不一石头砌成,据说建于明朝,算来至少历经四百多年风雨,斑驳石墙和倾倒寨门见证了世事沧桑。</h3><h3>站在寨墙上,南眺荆楚群山历历,北望中原平野漠漠。当年的王李河大队支书汤大荣有眼光魄力,支持在龙山寨建茶场,全大队十七个生产队每个队出劳力一人,十七个人在無人的龙山寨荒山頂上劈石造屋垒堰挖土修梯田,茶树苗栽下去精心管护,几年下来茶场粗具规模。其实茶树并不需要肥沃土地,龙山寨是沙砾土,山高林疏,晴则天清气朗,阴则云雾蒙蒙,外加这几年天气遂顺,茶树长势不错。</h3> <h3>我和荣杰先上山,沿着清澈的溪流缓缓前行,脚下只容一人的山路几乎被植物掩没,站在山顶环顾四周,竖立的山岩圈出一块不规则低地,最低处是两个小水潭,茅草和野菊铺满了谷底。山溪的潺潺声至此消隐,唯有鸟鸣不息。</h3><h3>我们到来给山寨平添了喧闹,白天抬石头修堰,夜里不成调的笛声吱吱呜呜发泄着孤独和思乡的愁绪,有职工抗议:莫吹了,盖几难听。我的笛声破坏了这满目青翠山涧流水的和谐,我一直认为难听的原因是笛膜质量低劣,打击没有使我崩溃,那就换个地方到寨口去吹,顺着寨口小路下去几百米就是志伟和张敦的茅屋,藏匿在山坳里摇摇欲坠的茅屋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它竟然还有个地名叫竹岗,这两人是我的发小,从小学起多年寒窗读书,命运的激流也没有把我们分开,水口茶场派他们来巡山护林,我看倒是像遁入山林竹篁的隐士,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这破布撕裂的笛声,这嘶嘶声像申明:这里仍是人间烟火地。</h3><h3>我们的到来没有破坏性别的统一性,夕阳西下时,大伙依旧赤身冲凉,上山来的女人只能远远站在寨门口呼喊要寻找的人。</h3> <h3>茶树是一种很普通而低调的植物,茶场最忙碌是清明谷雨时节,有句话说:"明前金,明后银",经过一冬的蜷曲,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共同作用,气温合适茶树萌发苞芽,这时候采摘的茶叶营养高,香气浓,汤味醇,春茶品质最佳,价格也最高。</h3><h3>天刚亮采茶就开始了,明前茶有讲究,只摘一芽二叶,看似简单的活干起来不容易,不久,沾满绿色汁液的姆指和食指酸麻麻的不听使唤,看看叶子刚盖住筐底,心情烦躁起来,越着急动作越慢效率越低,真叫人气馁,自衬这不是男人干的活,跟场长要求了几次,终于同意我到制茶间干活。</h3><h3><br /></h3> <h3>制茶间地方不大就是两间房,鲜叶加工各道工序都这里,各种设备布置紧凑,说起设备就是三口大炒锅和一台揉茶机,几个烘干茶叶用的竹笆。鲜叶采摘下来炒青之前要摊薄凉晒,杀去一些水分,叶片凋萎后有利于炒青。炒青用的几口大铁锅倾斜放置,木柴火劈啪作响,当锅底呈暗红色快速放入鲜叶,用竹帚上下左右不停翻动,炒青时关键是火候,火候把握好了茶水清澈香气浓,未炒透有草青气,火候过大茶汤有焦味。炒好叶子马上倒入揉捻机将其揉搓成型,揉搓过程中使叶片细胞破裂,这样冲泡时茶汤滋味更好。我还记得揉捻机是湖南长沙一工厂生产的,结构简单但很实用,主要由上下各一个带放射状凸起的铝制圆盘构成,工作原理跟农村石磨差不多。当时没有电,几个人拼命地推动机器摇臂,一锅下来,人热气腾腾一身汗水,后来用一台七匹马力小柴油机带动,茶场生产算是有了成套设备,这两台机器可以说是茶场镇场之宝。我见过手工揉制自己也尝试过,效率低质量差、关键是劳动强度大太累人,机器揉捻解决了上述问题。当柴油机"突突突"声嘶力竭的轰鸣伴随着揉捻机"哐当哐当"撞击声和着鸟鸣、林涛,寂静的龙山寨响起了迎春协奏曲。<br /></h3><h3>接下来,把揉搓好的叶子倒入竹笆摊匀放到长条凳上,下面用炭火烘烤,最后将烘干的茶叶簸去黄片、茶末,检去茶梗和 老叶,最终,色泽暗绿、条索虬曲、白毫明显的毛尖茶就这样制成了,成品倒入白铁桶封盖,全部加工过程完成,没有商标也没有包装,最终卖给了谁不得而知。</h3><h3>我喜欢加工炒制茶叶的活,每一道工序都尝试干干,这工作有技术含量有成就感。</h3> <h3>春茶采摘后天气逐渐热起来,主要任务改为垒堰修坝扩大茶园。我和荣杰搭伙抬石头,一棵碗口粗的树砍成扁担,粗铁丝并股做二个圈,套在石头两头,嘿哟一声直起腰,脚步踉跄,肩膀头压得通红渗血,双手得竭力支撑杠头,以减轻肩头疼痛。休息时到仓库打开铁皮大桶,浓浓茶香扑面而来,似有像咖啡的香气,抓一大把放进壶里舀上大灶开水拎到树荫下,又累又渴先来一杯,阳光下茶汤碧绿,这绿分明是苞芽娇嫩本色,给我的惊奇和印象之深至今不忘,只有龙山寨的水沏龙山寨的茶叶才能呈现此色。在阳光下细看,杯中有许多银色光点闪耀,这是当地土壤富含云母,水中亮晶晶的是云母微细颗粒。一杯入口滋味清淡略带苦涩,叫人神清气爽止住了渴,续水喝二道,酽酽茶香全部释放出来,醇厚而又持久,二道茶味道最好,三道茶味趋淡但是有回甘,茶过三道人舒一口气, 暑气消褪身体舒坦人就兴奋起来,眼前青山绿水,看人看物也变得比平日可爱,真是心旷神怡,思乡之情、前途迷惘这一刻都被杯水稀释融化,怪不得文人骚客总是说茶可以清心。</h3> <h3>茶场干活累,累的报偿就是有饭吃,可以吃饱肚子了,不用像以前在许洼插队时天天为柴米油盐操心。茶场有一个专职炊事员,另外有一个人专司挑水砍柴种菜园,这两个人工作效率不错,一日三餐外加晚上烧一大锅热水让大家洗脸洗脚。饭是白米饭,菜按时令,一阵子南瓜,一阵子豆角,一阵子辣椒,有时天天黄腌菜下饭,我很知足,不是共产主义也是战时共产主义。当然也有改善伙食的时候,那天场长下山,遇到某村死了一头水牛,他买了十几斤回来细细剁了包饺子,一个饺子有小孩拳头般大小,要验证水牛肉美食只能靠吃,煮好了一尝半生,继续煮,还是咬不动,继续煮,之后成了一大锅牛肉面皮糊里糊涂的混合物,依旧咬不动嚼不烂,真格是滚刀肉啊。</h3><h3>伙房有一个好传统,每天晚上炒点南瓜子、葵花籽、偶尔会有花生,一个人一小茶盅,我和荣杰则是加倍,对我们优厚有加还体现在:十七个人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只有一盏马灯,我和荣杰在最里面的套间,而且一个人有一个用墨水瓶做的油灯,感激不尽,夜深人静鼾声四起如豆灯火可以伴我读书。</h3><h3>那时候也不是说读书无用,那时候提倡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我还读了马克思《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书读完了还一直为所谓群婚制纠结了好一阵子。</h3><h3>那时没有书读,我经常到查湾陆挺汪琦那里找,他俩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大箱文革前出版的书籍,估计是从某单位图书室"借"出来的,我最喜欢的是一本《新知识辞典》,其中一些条目几乎能背下来,这绝不是吹牛,这也算不上什么本事,那个时候我们班人人都能背诵《老三篇》。</h3> <h3>这十七个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草帽斗笠下是一张张黧黑的脸,衣衫破旧油腻汗渍点点,看到会联想到像一块石头、一抔黄土,可这平凡人们都是一个个血肉鲜活的生命,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h3><h3>干活累了斜靠着石头昂首眯眼蓝天白云,一个比我大几岁的靠近我跟我拉呱:你知道胡道本吗?</h3><h3>知道,打乒乓球的,国家队的。只是没有容国团、庄则栋、徐寅生、李富荣他们有名气。</h3><h3>那时中国只有这一项重要体育运动能为国争光,著名乒乓球运动员大家都耳熟能详,山村没有报纸广播,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h3><h3>他的球很厉害,特别是反手击球无人能敌,他是武汉人。</h3><h3>你怎么知道的?</h3><h3>我们家以前在武汉,我看到过他打球。</h3><h3>我看着他问:那你怎么到这儿了?</h3><h3>他红着脸压低声音:说我爸爸有问题,全家都从武汉迁回八里畈老家了。</h3><h3>然后便是沉默。</h3><h3>你成家了没有?</h3><h3>……没有。</h3><h3>话到这里,我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再问下去好像揭他的伤疤再撒上盐,看他那端正的脸有一种麻木无奈的表情,而痛苦深埋心底。</h3><h3>他有三十岁左右,俯首垂目的样子,他依然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h3><h3>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世界上有各种各样悲惨的人,他是一个,可是除了同情以外说什么都是廉价的语言。</h3><h3>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h3><h3>我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也没有再去打听他之后的命运,有时候猜想,他如愿返回武汉有一个和美的家,生儿育女甚至儿孙满堂,也有可能现在是留守在乡村耄耋老人,但愿有一个美好的结局。<br /></h3> <h3>这十七个人中唯一叫得上名字的是汤大恒,听名字就知道是大冲的,和支书汤大荣是弟兄伙。中等个头胖胖的,脑袋五官长得像弥勒佛,爱说爱笑能吃能喝能干活。人说他土地革命时就参加了红军,这样算起来当时他大约十几岁的样子。有一次我开玩笑问他:老汤,你当年参加了红军,为什么不跟着队伍走下去,现在至少是个师长旅长干干的?他听了哈哈大笑,手摩挲着自己的大光头:我要是跟着走没得今天的我!卵子也没得!我介一起走的人没得一个回来的。</h3><h3>人生激流险滩的挣扎皆是不能倒退的偶遇,所以性命值得珍惜,仕途可以迷路,黄泉不能命丧。</h3><h3>怪不得古人唱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h3><h3>革命半路上回来的汤大恒,没有跟上队伍,也終于没有走出大山。</h3><h3>有一天他把我叫了出来,当众进行了可惊可怖的展示,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杆长长土枪,满是铁锈的枪管里装上黑火药,好不容易说服了两个人配合,一个人肩扛枪管,另一个人扶着枪托,他用干草捻成细细导火绳塞进枪管后部,颤抖着双手尝试了几次終于点燃了细草绳,像是一条小红蛇嘶嘶地钻进枪筒,在一瞬间红黄色的火焰伴着黑烟迸发而出,接着是一声巨响和群山次第的回声,大家还没来得及从轰鸣中来回过神来,一道奔腾而至的黑影从身边急速掠过,顺着山势冲下来,犹如黑色闪电隆隆作响,等它们就要窜进丛林前才看清楚是一大群野猪,腾起的尘土四处飘荡,有人喊道:极嚇人!大的像小牛犊!撞到我介没得命咯!汤大恒脸上也变了色,急忙说:莫怕莫怕,没得事,畜生还是 怕我介。</h3><h3>我们用这种方式问候野猪,野猪用这种方式回答我们。</h3><h3>这是我经历过的几次险境之一,现在想想后怕,如果当时被撞上,那时的与今天的我应该有很大的区别。</h3><h3>我问过前河老五的姐夫,他说汤大恒早已去世,他的儿子在县城买了房子,日子过的还不错。</h3> <h3>那天场长叫我去大队部,说是支书汤大荣找我有事。</h3><h3>在大队食堂灶前,支书吧哒吧哒抽着毛烟,看到我便指着旁边的小凳让我坐下,手指头被烟熏得焦黄,我说,支书找我有么事?支书说,好事,说完笑了,脸上额头皱纹挤到一起,牙齿黄中泛黑,他又不紧不慢地说:我介新县么咋?我说,好。我介王李河么咋?我说,好。他磕磕烟灰又装上毛烟抽起来。</h3><h3>汤支书一身乡村农民打扮,没得一分干部模样,像大多数山民一样不离手的是细毛竹烟杆和装毛烟的扁铁盒,穿一双家做的黑布鞋,鞋面上又是土又是泥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他的家在查湾上头的大冲,出门回家都要路过查湾,时常拐到路挺汪琦那里看看啦啦呱,所以陆挺汪琦和支书见面多说话也随便些,还经常开个玩笑说说俏皮话。我下乡两年一年在许洼一年在龙山寨,跟他见面少说话也不多,但是我知道他是个随和的人。王李河大队地方不大人口不多民风淳朴,支书到哪个湾里办事临走时大家都会留客:大荣莫走哈,到我家吃饭。如果真有事就留不住他,有时他也会留下来吃饭喝盅茶,多炒个菜也就是鸡蛋豆腐青菜,乡民嘴里不停地说:没得菜咽,没得菜咽,吃完饭说说政策、节气农活、家长里短的,乡民也没把他当成外人。</h3><h3>你不要小看王李河大队支书汤大荣,土里土气大字识不得几个,说话慢悠悠没一句官话,不是有个说法:別拿村长不当干部,汤支书的智慧和能力用一件事就能证明。</h3><h3>支书家住大冲,他有一个本家侄子二十多岁未婚,身体健康白白净净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只眼瞎了,月下老人总是牵不上红线,这在农村是非常危险的,有一辈子打光棍的可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时要修长周河水库各湾要出民工,冲担一头米袋子一头铺盖卷腌菜罐,大侄儿上了水库工地。月把后从工地回来时春风得意兴冲冲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如花般的女子,两个人在工地上相识好上了。紧接着男方家急急忙忙地筹办婚事,可是女方家里死活不愿意是又吵又哭又闹,拜堂那天,亲家母居然躺在男方家堂屋地上打滚,好多人说尽好话没用,请来支书一番相劝也不给面子,汤支书下山到查湾找到路挺汪琦和荣杰我们几个知青,说请我们到大冲喝喜酒,大伙高高兴兴地去了,到了新房一看,地上躺着一个妇人,问这是怎么回事,村里人一说情况,知青们嚷嚷起来:什么男大当婚 呀、女大当嫁呀、恋爱自由啦、婚姻法保护啦等等,亲家母一看这情形,抹抹泪眼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气冲冲地走了。接下来婚礼拜堂、喝喜酒、入洞房、撒喜帐,一切顺利进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支书就是这样把事办妥貼了。</h3><h3>支书不紧不慢地说,郑州来招工了,要你走啦。什么?我生怕听错了话,我又问了支书,确定没错,犹如喜从天降,霎时间心跳加快兴奋得想说感谢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吹吹点烟的麻杆,笑着说道:以后我介到郑州,管不管饭?我连忙说:管!管!支书也笑了:"你回去叫场长包两斤好茶叶,明天去公社报到送给招工的,就说是我送的"。</h3><h3>回龙山寨的路上,我的心在飞翔,人像插上了翅膀。</h3><h3>好多年后,听说支书来过一次郑州,托知青买了一台拖拉机便回去了。</h3><h3>又是好多年后,听说支书去世了。</h3><h3>去年春天上龙山寨,下山时大伙一致同意步行下去,走到半山腰,张敦说:大冲到了,这就是汤支书的家,支书家大门锁着,门边的春联因风吹雨打破碎褪色。我凝视着支书的老宅伫立无言。</h3><h3>我想说:一个好人。</h3> <h3>离开龙山寨时二十岁,自己隐隐感到人生如茶树小叶开始由黄芽转绿叶,经历风霜雨雪的击打和抚摸,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就要成为现实,这个时刻才敢面对自己心底的希望与梦想,当初这个希望是什么?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么的平凡无奇平庸市俗,就是回城有一份工作,一句话就是走出山村,但是当时没有任何人包括我自己说出来:我想回家,现实教会了人要隐忍。</h3><h3>临走的那一刻内心绝决义无反顾地走了,天高地远的龙山寨我再也不会回来。</h3> <h3>离开龙山寨四十八年,连续三年每年都回新县一次,循着第一次来的路回到熟悉的山乡,思绪随着脚步不断改变,感觉脚下这块土地真是充满着奇幻色彩。</h3><h3>1930年一架飞机訇然降落在山谷里,后来成了红军"列宁号",长征时带不走把它埋藏在地下,胜利之后几经找寻却无影无踪。<br /></h3><h3>当年十几岁拼杀出去的赤脚汉子,二十年后出将入相叱咤风云,山南山北平添了几个将军之乡。</h3><h3>在上山下乡潮流中,那些红二代官二代从天南海北又回到父辈出发的地方,不久风起云散各奔前程,他们和父辈的故事成为街头巷尾人们的谈资。</h3><h3>红四方面军的名将遗体魂魄一同回归故土,簇拥墓穴是一圈圈的茅台酒瓶,不远处就是简陋的祖屋。</h3><h3>山里人远赴异域寻找工作寻找财富,回来拆掉破败逼仄的小屋,盖起参杂欧式古典和现代风格的小楼,然后再启程去追逐下一个梦想。</h3><h3>大别山、新县、王李河、龙山寨,这块土地上有成百上千条路,每个路口走过的人都有不同人生,同样的风景对不同的人来说内心所想不会相同。</h3><h3>无论是出发还是离开,无论你是外来者,还是山里人,无论是功成名就头顶光环的显赫人物以及他们的后代,无论是孤守家园凡人百姓还是知青,还是旅游者,通往大别山的道路上,总是行走着自我放逐和被放逐的人,他们都纠缠在这片土地上,悲痛、煎熬、放纵、狂欢,但最后都承认离不开它。</h3> <h3>那年我和张敦、苏中、福巾还有几个朋友上了龙山寨,寨上已经有了仿徽派的新屋,残存的两间旧房摇摇欲坠屋顶见天,挖掘机轰鸣着在平整土地,我想进去看看找找我当年生活的地方,张敦说,危房别进去太危险,而且现在残存的破屋也不是你当年住的房子,是旧屋扒掉之后又新建的,还说茶树都换了几茬了。</h3><h3>我在茶山巡睃,踏在曾经撒下汗水的土地上,爬上龙山寨墙,寨墙颓废只剩下矮矮乱石,向四周望去青山依旧如同昨日,昨日和今日的间隔却是半个世纪的时空!那一刻眼睛充满泪水想哭一场。</h3><h3>下山的路上,在挖掘机铲过的崖壁上突然发现一个足球大小的化石蛋,蛋壳里充满了沙石泥土,我们几个在一起猜测是史前什么动物巨蛋,还有过把它挖出来研究的念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它安息在那里了。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人的命运也是这样,来自尘土终又归于尘土。</h3> <h3>下乡的两年受益匪浅,人都快成"古来稀"那样的东西了,虽然有许多磨难蹉跎,带着突破自己平庸生活的想法一路走来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平庸,在人生的荒野有许多条路可以选择,人们也用许多的方式消解孤独,有的以炽热似火去拥抱,有的以浪荡恣睢个性游戏,我愿意无声无香在安静角落里不紧不慢度过此生。此生有太多的随机性,遇上了,认命,我在等待像奇迹一样的经历,至今没有任何奇迹发生。我现在信奉好生主义,好好生活别折腾。</h3><h3>我觉得生活很快乐,我很惊奇我所经历的这个时代,这是一个奇异的时代。</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