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回忆的绿草荡

寸草心

<h3>  车子停在这座桥边,我们下了车。</h3><h3> 小儿趴在桥栏杆上,埋下头时,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对我们说:看,看,看,这里有蜘蛛网。他爸一脸不屑道:我还以为什么,蜘蛛网有什么稀奇的!女儿听了,忙过来,跟小儿头挨头,看着桥栏杆间的一个洞口,然后急切地叫我:妈,来看呐,真像珍珠项链呢!我连忙应声挤过去看,哟,这么晶莹剔透的蜘蛛网,“露似珍珠月似弓”,不正是描写的这么?</h3><h3> 此时清晨六点多,乡村处处弥漫着大雾。走上乡间小路,小路两边油菜花热情地夹道欢迎我们。因为浓雾,稍远处的油菜花就遮掩在雾中,只能看到近处的一片黄色,心里很是遗憾,不能尽赏一大片一大片金灿灿的视觉感受带来的震撼,而且这黄色没有晴天阳光照耀时灿烂炫目。总不能搬石头砸天吧!而且目力所及的一片黄色,也可聊胜于无。</h3> <h3>  这天一早天未亮,一家四口就起床了。前一天跟孩子三叔约好一早去安丰老家绿草荡边扫墓。</h3><h3> 一路上,离城区越远,越深入乡村,雾竟越浓。车子开着,天色愈加亮堂,太阳渐渐升高,然而在浓雾里看,那太阳像是白色圆片贴在半空中,没有生气,毫不耀眼。偶尔车窗外扑眼而入些油菜花,却遗憾于雾的遮掩不能惬意地极目远眺。</h3><h3> 但我心存侥幸,希望到目的地也许雾能散去。</h3><h3> 天并未遂我愿,我们到了转弯去坟场的桥头,雾却丝毫没有减弱消散的意思。于是,这夹道相迎的油菜花,这兴高采烈的姐弟俩,在小路上走一路交头接耳一路,这些影像,在我的手机屏幕里,有种梦一样的虚幻。</h3> <h3>  犹记得,在女儿还小的时候,我们曾坐船去绿草荡对岸的坟场扫墓,乘着晃悠悠的旧木船,孩子爷爷撑一根竹篙,载三四个人,船稍有晃动,蹲坐船舱里的我便惊恐不已。那时岸边还有人家,乡亲们在绿草荡里洗涮、拎水、放鸭。有位岸边路过的乡亲,一定看出了我一脸的焦虑,指点我说:船晃人不晃,不用怕,抓紧船沿。经她指点,我果然放松了。这一情节,在我以前写的《绿草荡边的祭奠》有所记录。</h3><h3> 绿草荡里还是有属于我的记忆的。</h3><h3> 还记得那年,也是乘着晃悠悠的木船,孩他爸撑船到荡北,靠岸不远,停下竹篙,说这里有菱角。就蹲下身子,手在水面上,连茎带叶抓起一把,扒开叶子,青翠的有尖尖角的菱角就露了出来,用指甲掐一下菱角皮,掐破了就是嫩菱角,否则就是老菱角。是嫩菱角,就剥了皮,露出白生生的菱角肉,把菱角肉在绿草荡水里涮一下丢进嘴里,那真是甜津津,脆生生,爽口,好吃!老菱角放到锅里煮熟,刀劈或牙咬,去皮取肉,煮熟的菱角肉,吃在嘴里香喷喷,尝了一个就根本停不下来。我姐曾在我家吃过绿草荡的菱角,她一直没忘那好味道,前些日子还提到,要是有绿草荡的菱角,记得分她一些。</h3><h3> 还记得一次绿草荡里养鱼户干鱼塘,我们划了小木船去看热闹。那里果然热闹,各种鱼在干塘里蹦来跳去,抓鱼的人说说笑笑,轻易就抓满一盆又一盆。有人从钻入泥塘的泥里抠出一条黑鱼,扔进我们的小木船,那黑鱼生命力顽强,在船舱里不停挺身跳跃,击打船舱底,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我看着直担心那黑鱼又会蹦进水里去。</h3> <h3>  1994年,孩子的老太爷去世,享年80岁,那时我女儿正孕在我肚子里,还有人称呼我新娘子;2014年,老太去世,享年96岁,我女儿已然是婷婷的大姑娘了。</h3><h3> 老太一生刚强,用今天话说,有点“女强人”特质。老太爷一辈子心软,家里家外,都是老太做主。作为我婆婆的婆婆,我婆婆对她颇有微词,但从我婆婆跟我倾诉的她婆婆的旧事,我却更看到在困难时代,老太操持一大家的不易。这要强的秉性,沿着血脉亲情,抑或是言传身教,传给她的子女。孩子的大姑奶、爷爷、二爷爷、三爷爷无一不是要强的,这强中还有韧。孩子二爷爷罹患癌症十余年,于去年年底去世。曾经每次见到他,他从不诉说他的病痛,只是对我们笑脸相迎。但偶尔无意看到他的蹙眉,我知道他有多痛。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以怎样坚强的意志,十余年同病魔斗争着。</h3><h3> 这边的坟场,坟头一个挨一个,有的砌成楼房模样,宛若坟场里的高级别墅;有的以高档大理石刻成墓碑,应该是仿照墓园里的高级墓而建;有的将坟头抹上水泥外层,算是给坟头多了一份保护。</h3><h3> 前几日,孩子爷爷同他的族中兄弟一起,花了钱,请人也将太爷爷等族中先人的 坟抹了水泥,抹好回家,孩子爷爷长舒一口气,似乎了了一桩夙愿。</h3><h3> 但二爷爷的新坟没有抹水泥,说是新坟不作兴抹。二爷爷的坟边还有一只他生前穿的棉鞋,隐隐有被烧的焦痕,应该是在坟头作法事没烧完遗留下的吧。哎,他病重在医院,我去看他时,他身体瘦弱得像个孩童,身体每处的骨头都似乎要暴露在外,彰显他们的存在,皮肤更似在勉为其难地包裹着骨头。我跟他告别时,他仍是跟我笑别的,不知竟是永别。</h3><h3> 我携女儿在我们烧纸的坟头前磕了头。在一个坟前因有凹塘,不好下跪,我们就行鞠躬礼。我让小儿也鞠躬,他却折到凹塘另一边,遥对着坟头,跪下磕了头。</h3> <h3>  雾锁重重,你看不出这令人心醉的绿,充满勃勃生机的绿,它们守着先人们的记忆,生长,成长,我们吃下这些记忆,轮回。</h3> <h3>  它如此艰难地扭曲回旋,我猜想它一定遭遇了怎样的挫折,但它终将枝干伸向天空,伸向太阳。</h3> <h3>视野被雾遮挡,看不到你的惊心动魄。那是你给我留了悬念?给我留个念想?</h3> <h3>黯然的背景,衬托你的一枝独秀。</h3> <h3>缥缈的雾里,你们更像一个个欢舞的精灵,可是谁能读懂,有多少飘絮,就有多少个埋没的故事和道不得的记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