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绍云

犇家

<p>  题记:公元2014年3月15日上午8时许,我的好兄弟绍云辞世,当夜,我草写了这篇拙文,权作对兄弟情的纪念。四周年过去,又近清明,今夜又翻开此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把它晒出来,算作对兄弟的深深怀念!</p><p><br></p><p><br></p><p> 绍云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又是一起考进同一所大学的校友,他学政史专业,我学中文专业。我们从高中起就相处很好,到了大学,我们更是经常在校园里漫步,谈人生,谈理想,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可以说,我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是亲人也犹如亲人。</p><p> 就在二十天前,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绍云在周六值班中突发脑溢血被送往医院抢救,二十天来一直没有苏醒过来。亲人、同学、朋友们的呼天抢地和虔诚祈祷,并没有感化上苍的心灵,也没有在这春暖花开的阳光三月恩赐于我的兄长,最终,公元2014年3月15日上午8时许,绍云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两个可爱的孩子和他贤惠的妻子,离开了他的父母岳父母和挚爱的亲人们。绍云年轻,长我两岁,今年也才四十二岁啊。上帝真的太不公平,将这沉重的毁灭性的灾难降临在绍云的身上,转瞬间,让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风雨飘摇,雪上加霜。</p><p> 一想起绍云,就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美好的学生时代。说是美好,主要是我们亲如兄弟寒窗苦读,朝着人生的理想不断奋斗,在岁月的长河里不断跋涉。那时,我们的物质生活极度贫寒,用读书改变命运成了我们共同的追求。绍云和我都出身农村寒门,我生活的老家条件稍好一些,绍云的老家交通万分闭塞,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老家地处干热的金沙江峡谷,那里与云南省隔江相望,土地贫瘠,乱石丛生,山上植被稀少,水土流失严重。在峡谷之巅大吼一声,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峪谷中山头林立,两头能喊话,走路要一天,峡谷中的路之艰辛和遥远可想而之。绍云跟我一样,有一颗不屈的彝人头颅,好像金沙江大峡谷中的顽石,任凭风吹浪打千百年,总是心有所向,心有所往。绍云家兄弟三人,绍云从长,下有两弟。皇帝爱长,百姓爱幺,其实绍云的父母都希望作长兄的他好好读书,用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大山,为弟弟和整个金沙江畔的莲花村带好头。父母的含辛茹苦,盼来的就是绍云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p><p> 其实,绍云的父母虽处边远农村,受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头,因而,在村里小学毕业后,绍云便在离家百里外的县城民族中学上初中,高中,乃至以后和我一起在重庆上大学。学生时代,绍云生活万分节俭,那时的我比绍云好不了多少,在学校食堂,我们往往吃廉价的饭菜,偶尔能吃一次回锅肉之类的好菜,那真是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因为,这顿饭吃了肉,那下顿饭或是今后的几天就只能是就着咸菜和白开水下饭了。正是长身体的青春小伙,每天吃着毫无营养的饭食,还要应付沉重的学业负担,没有经历过的孩子永远也体会不到那份痛苦和无奈。那时,我们都三点一线,寝室——教室——食堂,成了我们每天按步就班必去的单调场所。青春的蒙动与青涩,我们也曾鹦鹉学舌般地哼唱港台歌曲,齐秦、罗大佑、林志颖、周华健、叶倩雯、周慧敏……都成了我们青春的偶像。我们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寻找着难忘的快乐,我们蓄意留着中分发型每天用水摩丝梳理得贼亮贼亮,在心仪的女生面前不断摆弄手中的像皮擦,直到不经意间掉落在女生的桌下,趁机让女生捡拾后看着那一抹红晕在脸上升腾而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慰籍。我们寒窗苦学,我们挑灯夜斗,那校园的路灯下,曾留下了我们夜读的身影。</p><p><br></p><p><br></p><p> 绍云的学习功底要比我好些,他初中就在县城就读,见过的人和事比我多,我上高中,父亲才带我进了县城。那时,县城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城市,因为,十五六岁了才第一次出远门进县城,才看到了那斓珊的灯火和闪烁的霓虹,可想而知那时的我是一个土得掉渣的农村孩子。正因为我知道得少,大脑印象中一片空白,我还真就像那一张张白纸好画画。县城学校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充满了好奇,接受起来也就很快。绍云和我都选择读了文科班,我们的志向是到远方的大城市去读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受家庭的影响,虽然出身寒门,但父亲是老三届的初中生,能说会写珠算打得溜熟,因而一直是我们村里的书记。有N次机会,父亲可以跳出农门到乡镇或企业任职,但倔强的父亲硬是坚守着那十几亩薄地将我和弟妹拉扯成人。父亲常说,那几十元的工资怎能养活这一大家人哟,我就用我这一辈人的艰辛付出把你们推出了农门,你们自个儿去奋斗吧。至今,这些话语,这些精神还深深地醺染着我。绍云说起过,绍云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识一点文化,因而父母硬是省吃俭用把他送进了学堂。我们俩家的家风家训相似,因而我们常走在了一起。</p><p><br></p><p><br></p><p> 在重庆读大学的日子,是绍云和我最艰难的时候。那时,每次假期回校上课,我们都要赶很远的路,坐车到攀枝花市金江火车站上火车。两个瘦弱的小伙各背着沉重的行囊,在三堆子(攀枝花一小地名)火车大桥下下了客车,再爬上一百多米的小山岗,从两千多米长的三堆子火车大桥上迎着呼啦啦的金沙江风穿桥跑过,脚下是滔滔的金沙江水,汗水将衣衫浸湿,脸庞被风吹疼也顾不上什么。奔过桥去,拾阶而下,其实是连滚带爬下到公路上,拦停到火车站的公交车换乘到火车站。检票上车,火车上挤得透不过气,没有座位只得在车厢过道里直挺挺地站着,一直近三十个小时无法坐下,到达重庆,脚腿都肿胀发泡了。那时,成昆铁路还没电气化改造,火车是燃油机车,一进邃洞,柴油烟雾就扑灌进车厢里,剌鼻的气味呛得人难受。就是这样,绍云和我一直坚持着走完了大学的求学路,这其中的酸苦,如今想起还历历在目,仿佛还就在昨天,我们一起赶着火车奔驰在成昆铁路线上。</p><p> 绍云为人诚恳,心地善良,这是他一生真实的写照。正因如此,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他凭着勇气和执着,诚恳和善良,获得了高中同班女同学小钟的芳心,俩人喜结良缘。在大学时代,绍云对生活和学习也充满执着与拼搏。刚入学时,他的基础不是很好,但他刻苦努力,付出了比别人多的时间和勤奋,很快就将落下的功课赶了上来。学校的图书馆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当然,很多时候,只要我们的晚课时间不相抵,我们都相约去图书馆看书学习,他学政史,阅读了大量的历史书籍;我学中文,也博览了许多文学作品,我们畅游在沁着书香的知识海洋里,不断收获着成长的快乐。有一年,学校对少数民族学生的格外关心,组织全校一百多名少数民族学生去游览大足石刻和参加社会实践活动,我和绍云又结伴而行,一路上,他用学到的历史知识为我介绍石刻文化和历史,我为他博学历史感到由衷的骄傲,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游览结束后,在景区门外,卖大足龙水刀的小贩特别多,当遇到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妪向我们兜售龙水刀时,绍云停下了脚步,用他的奖学金买了一把精致的小刀。我劝他,别买了。他说,看着这老婆婆可怜,就买了吧。可见,绍云心地是多么的善良。</p><p> 公元1995年7月2日,太阳像个猪尿泡,皱巴巴地挂在空中,不一会儿,城市的酸雾又侵蚀过来将诺大的校园笼罩,绍云和我坐上了校车直奔火车站,载着毕业的喜悦与感慨,列车飞奔回到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凉山,等待着工作的分配。8月中旬,绍云被分配到离家乡数百公里的美姑县,而我,幸运地分回了家乡会理。我们都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就要走上工作岗位了,失落的是从此咱兄弟俩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少了。后来,绍云在美姑县工作了7年,2002年调回了会理,咱兄弟总算又在一个县里工作。可是,2002年底,我参加了公选考试,2003年春节后就调到了州上工作。绍云和我又一次各在一方。不过,那时,交通和通讯都较为发达了,手机也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有啥事,兄弟俩就通个电话。前几年,我们添置了汽车,回会理也比较方便了,有时间大家就聚聚,吃吃烧烤,喝喝小酒,再叙叙旧,一起乐呵乐呵。绍云很有责任,对待工作如此,对待家庭和生活也不含糊。2013年,绍云家又生了一个孩子,男孩,绍云很是高兴。我回会理,绍云还劝我说,你们家也再生一个吧,这样孩子不孤单,今后好照顾父母。我就会心一笑,一阵风吹过没再当回事。</p><p> 而今,绍云走了,留下诸多遗憾。上有年迈的父母岳父母,下有一对年幼的孩子,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人生却在绍云的陨落中而戛然落幕,太残酷的现实将一切一切敲击得粉碎。绍云倒在了工作岗位,他是为公,这毋庸置疑,后面的抚恤赔偿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再多的钱财也换不回绍云年轻的生命。</p><p> 苍山无言,大地低泣。回想着与绍云二十多年的交往,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曾经的经年交集画面无时无刻在眼前浮现,一切的一切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回放。我不想将笔触触及到绍云躺在医院里的痛苦模样,这样对他来说太残酷。绍云走了,虽然是疾病突发,但走得很安详,因为,从倒下到离开,他都没有苏醒,他太累了,为了工作,也为了家庭。</p><p> 生命,恰似一颗流星,一划而过。芸芸众生,我们都是沧海一粟,我们无法选择生,我们也无法预知死。唯一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真真切切过好每一天。</p><p> 绍云,今夜月光皎洁,踏着月亮的清晖,我用这发自内心的文字拼成这篇拙文送您上路。绍云,一路走好,到了那边,您一样的不孤独,您还是会为了理想驰而不息,不懈求索。</p><p> 绍云,安息吧,天堂很美,那是所有生命的归宿,我的好兄弟!(2014年3月15日夜作于西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