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福建莆田兴化湾平原。</p> <p class="ql-block">1968年8月,我们新兵报务集训结业。在同乡战友中,张志诚分到了一台,一台是150瓦电台,还有一部解放牌电台车,台长严振临,1960年入伍,江西赣州人。张子祥分到了二台,二台是50瓦电台,还有一部嘎斯51牌电台车,台长刘景松,1962年入伍,福建晋江人。孙玉乐分到了三台,三台是15瓦电台,还有一部嘎斯69牌电台车,台长吴凤鸣,1962年入伍,福建晋江人。郭吉周和王子玖分到了两瓦班,也就是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使用的那种报话机。我和王植林分到了四台,四台是15瓦携带式八一电台,俗称“老八一”,台长艾志科,1963年入伍,江西抚州人。</p><p class="ql-block">据艾台长介绍,军用15瓦电台在军事通信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年我党地下工作者的15瓦电台信号,可以从上海传递到延安。15瓦电台主要承担对本部队所属师团的联络任务,也承担对友邻部队及军区的联络任务。在野战条件下,需要用手摇发电机发电,俗称摇马达,可一人摇动,也可两人摇动,发报时摇动,收报时可暂停。不论是在驻地的报房,还是在野外展开,均需架设高天线。行军时,电台,天线,马达,干电池等装备器材,按报务员的体质状况分配携带,台长和报务主任是排级军官,负责携带文件包及配发的手枪。虽说不如车载电台一溜烟神气,但感觉总比对着话筒大喊“我是地瓜”强的多。</p><p class="ql-block">随后,我们四台奉命去莆田后卓82师执行教练任务。同行的有台长艾志科,老兵陈宗发,1965年入伍,福建闽候人,上饶通信兵学校毕业;老兵符宗强,1966年入伍,山东栖霞人;新兵王植林,山东博兴人;新兵黄汉璋,福建晋江人;“小兵”臧榕椿,我们闽指通信处长臧传的儿子,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因为学校停课闹革命,臧处长怕他在福州的学校里学坏,弄套军装给他穿上,送他到我们报训队学报务。他还完全是个孩子,滿脸的纯真稚气,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天真烂漫,很是可爱,战友们都特别喜欢他。由于个头实在是小,那军装包括军帽,全是他妈妈给改过的,那红帽徽在帽子上感觉又大又显眼。</p><p class="ql-block">报务教练,是无线电报务员的一项重要任务,既是工作,又是训练。所谓教练,就是依据本台战时所承担的作战任务和联络对象,按照实战的方式和要求,组成不同的无线电台联络网,每天定时开机呼叫,沟通联络后发报抄报,完成任务后结束联络。这种教练网一般分为几种类型,一是本连队兄弟台之间互相构成,二是与本部队所属师团之间构成,还有就是与友邻单位或是上级机关之间构成。无线电的长处是无线电波传递信号,无需架设通信线路,不受地形地域的限制,缺点是容易被敌人侦听并破译。因此,无线电台平时备而不用,教练时发的是训练报,不发具有实质内容的真电报。真的电报平时由有线报房的有线电报及传真发送。</p> <p class="ql-block">无线报务员训练照片。</p> <p class="ql-block">我们是乘坐一台的电台车出发的,那电台车颇似闷罐车,铁壳子,密不透风,沿着山路忽上忽下,转来转去,左拐右拐,弄得我晕头转向,又呕又吐,比生场大病还难受。下午到达福州,在招待所住下后,我和王植林跑到位于屏山的军区政治部食堂,看望了同乡战友张宗汤和刘新杰。我们是一起入伍到的朱公,不久他俩被调到了军区政治部食堂,任饮事员。张宗汤年龄比我大两岁,入伍时已经结婚,人很老实。学报务时,他累的痛哭流涕,说自己不是干这个的料。当他听说要调去办饭时,非常开心,高兴地说,看来俺就是个办饭的命。</p><p class="ql-block">第二天继续向82师开进,在乌龙江乘摆渡过江。到达后卓以后,82师无线电连对友军十分热情。无线电连的连长个头不高,很和霭,说,到这里就当是到家了,回到自己连队了。我们住的那排平房,前面正对着一座游泳池,那池子是用条石砌成的,碧波荡漾,让人看了觉得阵阵清凉。当晚,无线电连的司务长请我们吃饭,为我们接风洗尘。我们沿着游泳池向前,在泳池南头下坡,来到无线电连食堂司务长的房间。司务长让伙房给我们加了几个菜,还开了瓶“蜜沉沉”。这是我第一次坐上能称之为“宴席”的桌子吃饭,心里很是激动,虽然因为晕车难受,一杯“蜜沉沉”下去就有些支持不住,但精神头却依然十足。战友们也都十分开心,频频举杯互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黄汉璋战友,来自晋江安海侨乡,更具现代思想观念,他在席间给艾台长敬酒时说:“我祝你步步高升!”正值文革最盛之时,天天高唱革命歌曲,高喊革命口号,因而汉璋战友的祝酒词,一时间使得气氛有些尴尬和紧张。</p> <p class="ql-block">莆田后卓村民居。</p> <p class="ql-block">新兵大多喜欢认老乡,听到同乡口音就会感到特别亲切。我们入伍时,同一批博兴兵当中,有一部分到了28军。所以,我们来到82师无线电连后,在饭堂吃饭时就听到了熟悉而又亲切的博兴同乡口音。我与王植林都十分兴奋,走上前与他一聊,原来是博兴县陈户公社相城村的,姓李,他们村离我们村仅有十几里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熟悉的乡音,共同的经历,让我们相互之间倍感亲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告诉我和王植林,82师通信营的博兴兵不少,说改天有空时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果然,没过几天,又在通信连饭堂见到了同乡刘振松。刘振松是龙居公社的,比我大几岁,我原来就认识他。1965年选拔飞行员滑翔员时,刘振松是博兴一中高中学生,而我是博兴三中初中学生,我们曾经乘坐同一部汽车,从博兴县城去北镇地委党校参加复检。一路上,刘振松异常兴奋,十分活跃,时而唱歌,时而来段京剧,声音洪亮,唱的好听,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1968年3月,刘振松与我们一起入伍,分配在28军82师通信连干载波,还是82师业余宣传队的文艺骨干。</p> <p class="ql-block">82师师长宋家烈战争年代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博兴老乡们告诉我,他们82师出自山东,战争年代能打敢拼,是一支战功卓著的英雄部队。时任82师师长宋家烈,山东省寿光县人,是1939年参加八路的老革命,从士兵一步一步当到师长,是28军乃至于福州军区赫赫有名的战将,人称“宋疯子”、“宋老虎”、“宋猛子”。宋家烈一生经历过许多战斗,打过许多硬仗、恶仗,生与死的考验铸就了他的“疯”劲、“虎”劲。三野10纵司令员宋时轮曾说:战场上再难啃的“骨头”,有了“ 宋疯子”就不难。在他的带领下,他的部队涌现出“泰安连”、“渡江先锋营”等英雄群体。宋家烈后任福建生产建设兵团副司令,31军副军长等职, 1996年去世。 开国将军熊兆仁曾赋诗一首给宋家烈:“一代英豪出寿光,横戈跃马固金汤。神奇制胜敌丧胆,灵活打赢我逞强。”</p> <p class="ql-block">无线报务员训练照片。</p> <p class="ql-block">无线电报务教练是比较枯燥的。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值夜班时,有宵夜吃,第二天上午补觉。最烦人的是蚊虫叮咬,报房四周全是树丛草地,白天有小咬(小黑虫),晚上有蚊子。那时,没有纱门纱窗一说,晚上报房灯火通明,招引来无数的蚊虫,有时真可以说是扑头盖脸,只能点燃蚊香驱赶。那是一种卷成盘状的蚊香,像是用锯末压制而成,里面掺和着六六粉,既熏蚊子又熏人。</p><p class="ql-block">记得,正是桂元上市的时节,小姑娘,老太太,整日里挑两只小篮子,在营区转来转去卖桂元。她们一律是从不吆喝叫卖,只是走一走,停一停,看到来人便笑一笑,极为忠厚朴实。这是我第一次吃桂元,小点的八分钱一斤,大个的一毛钱一斤。还有香蕉,价格也是在一毛至一毛五之间。我们住的房子后边,有条引水渠,渠边就种有香蕉树,我这才明白香蕉不象苹果那样是树上结的果,也才明白叫惯了的“芭蕉扇”(葵扇)并不是芭蕉叶。当时,心里直激动:当兵就是能长见识。</p><p class="ql-block">除去报务教练以外,还有军事训练。艾台长曾组织我们进行过手枪拆卸组装训练,还组织过一次手枪射击训练,事先仅仅瞄过两次靶,就拉到82师射击场进行实弹射击射。这是我第一次实弹射击,因为仅练过两次瞄靶,握住五四式手枪的手臂,总是在微微发抖,似乎是很难找到平衡点与击发时间。每人三发子弹,我命中一发,10环。</p><p class="ql-block">当时,正值大兴“忠”字活动,到处是忠字的红海洋,从宿舍到办公室,到报房,伙房,工具棚,直到门窗上,床铺上,枪架上,脸盆上,挎包上,无处不见忠字。战友们稍有空闲,就坐在床铺上,或是坐在门前的游泳池边,笨手笨脚地在挎包上绣忠字,绣毛主席像,绣葵花向太阳。还有跳忠字舞,以班台为单位练习,手持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本),边齐声高唱“东方升起了红太阳……”,边跟着节拍手之舞之,脚之蹈之,以此向毛主席表忠心,谓之忠字舞。在我们四台,忠字舞数王植林跳的最好,感情投入,象模象样。而绣毛主席像及忠字葵花,则数我绣的最好。</p> <p class="ql-block">莆田后卓橄榄林照片。</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到师部礼堂听报告,中间休息时,第一次吃到了青橄榄。橄榄属南方水果,过去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但是,对于“橄榄”这个词,我并不陌生。因为,那时报纸上谴责美帝国主义的文章,经常会说美帝一手挥舞着大棒,一手摇动橄榄枝。由此,我懂得了橄榄枝是和平的象征,对橄榄一词便有了蛮好的印象,还曾想象过橄榄的味道及形状。但除去能想象它是树上结的果子以外,实在捉摸不出什么名堂。</p><p class="ql-block">看到橄榄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大吃一惊。我完全没有想到,橄榄树是如此的伟岸,高大,挺拔;巨大的树冠,浓密的枝叶,象漂浮在低空的一团绿色的云,根本就看不清那悬挂在云团中间的果子。我和植林学着老兵的样子,拣起块石头朝树冠扔去,接着便哗哗落下一阵橄榄雨。我弯腰从地上拣起几颗橄榄果,其个头及颜色,都与我们家乡的青小枣差不多,但形状与小枣不同,小枣是椭圆形,而橄榄则是中间圆鼓,两头尖尖,双向流线,形状流畅而又美观。 </p><p class="ql-block">我将一颗橄榄放到嘴里,象嚼脆枣那样狠劲咬了一口,没想到那橄榄不但不脆,还木木的发硬,硌得我的牙齿生痛。更不习惯的是那股味道,又苦又涩,舌头发麻,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怪怪的感觉。我有些扫兴,有些失望,随即将滿嘴木渣子吐在了地上。老兵陈宗发说,你咬一口就吐掉,怎么能品出橄榄的味道?吃橄榄不能象吃龙眼,要细细品,慢慢嚼。于是,我便学着老兵们的样子,将橄榄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片刻之后,初始的涩味渐渐消失,继而转化为甘甜,越嚼越芳香,越嚼越上瘾。“先苦后甜”,不由让人联想到当兵以来的种种体验,说是人生的味道也不为过吧!</p> <p class="ql-block">莆田后卓的青橄榄。</p> <p class="ql-block">此文原载本人作品集《八月的云霞》,海风出版社,1996年出版。2018年3月24日修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