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苍绿*记忆

布衣飘飘

童年里，故乡是一阵春风刮绿的，是一场春雨染绿的。

经过了整整一个严冬，睡眼惺忪的大地像是黑褐色的宣纸，东风一吹就酥了软了，长长细细的雨丝是绿色的，点点滴滴在大地上润化开去，清早一推门，让人心生怜爱的绿扑面而来。

似乎一眨眼，春满人间。

杏花开了，满满一山坡，争先恐后，开的没心没肺，肆意妄为，像粉色的烟雾，带着微苦的清香。

桃花开了，妩媚的颜色，妖娆的姿态，左顾右盼，无限风情地在枝头摇摆。

“三月三，曲麻菜钻天”。去挖野菜，小伙伴们三五成群，胳膊上挎着棉槐条编的大筐，年纪小些的拎着柳条编的袖珍小筐.苦麻子、婆婆丁（蒲公英）、曲麻菜、荠菜......来者不拒，发现一片，大家以蝴蝶般的姿势跑过去，围成一圈，筐很快就满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采到柳蘑和草蘑。

其实，天地开阔，风清日朗，撒开两腿，张开双臂，在松软的田野上疯跑的乐趣远远大于挖菜。

榆树钱真像钱串子一样，密密麻麻，拥挤不堪，那种诱人的绿呦，爬上树，可以吃个饱，甜滋滋的。还可以做成玉米面的菜饽饽。

梨花开得纯洁热烈，花团锦簇。五月槐花香。花朵成串，又各自独立，香远益清，洁白无瑕。家乡的人们常常采摘槐花的花蕾来吃，用开水焯一下，花蕾变成浅绿色透明，做馅包饺子、还有的放上韭菜做搭配，可蒸可煮。透过薄薄的饺子皮还可以看到那淡绿色的花苞，咬上一口，嘿！那个香啊......

槐花还可以入药，槐花清蒸鱼（鲫鱼或鲤鱼）可以治疗银屑病、暑疖、淋巴结核、痔疮下血等症呢。

等到柳絮如飞雪漫天飞舞时，夏天就到了。

端午节的前几天，空气里就飘着粽子的香气。孩子们的手腕、脚腕上缠着五彩的丝线。端午节的清晨一定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到河套里洗脸、采艾蒿、柳枝。有时候，夜里刚刚下过雨，树林里一洼一洼的积水，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坑，笑声就在黑暗的林间荡漾开来。

树林茂密，里面水道纵横，可以捉到透明的小虾。采到薄荷和“黄瓜香”，可以挖到“酸不溜”（叶子酸酸的）和“马肉”（茎的味道很好吃）艾蒿一大片一大片，近水的地方有水芹菜和零星的菖蒲。还有很多叫不上来名字的植物，像是某种蕨类。

河的南面有个小山，比北山矮，但是有大片的松林，可以捡蘑菇，套兔子。山脚下还有一眼大井，可以灌溉农田，水碧绿碧绿的，与井沿齐平。在井边坐上一会，还可以看到水蛇翻转出水面。山脚下的棉槐丛里躲藏着几颗桑葚树，熟了是白色的，特别甜，只有我找得到。

家乡的盛夏，被浓浓的绿油漆刷过一般，尤其是雨后，发着光的绿。远处起伏的山峦，原野里的庄稼，近处村庄里的树木，身边的灌木丛草丛。

绿色里蕴含着不尽的乐趣。

草丛里有“老瓜瓢”可以吃，有“老牛编缸”可以玩，蒺藜狗子还没有那么硬，草毛毛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更主要的是，可以抓蚂蚱、扁担勾、蝈蝈、还有一种类似蝈蝈但不会叫的昆虫，我们叫它“大肚乖子”。

庄稼地里可以找“乌米”，放在菜锅里煳着吃。还有麻果、星星（烟柚），尤其是星星，经常吃的嘴唇都是紫的。一入秋，蛐蛐的叫声就响起来了。

我更喜欢北山，我家就在北山脚下。北山比南山高峻些，可以挖药，主要有柴胡，远志、黄芩，四棱的益母草开着小小的红花，有老中医在立秋前后成捆地割到家。肥硕碧绿的曼陀罗，我们叫它野大麻籽，洁白盏形的花朵楚楚动人。

北山上有数不清的花朵。橙色的野百合，暗红的石竹花、蓝色的灯笼花、金黄的、淡紫的雏菊、紫色的鸢尾、白色的满天星......满山的荆条丛、槐树，加着椿树、杏树。阴坡上是松树，风起的时候，有松涛声迎面而来，带给人一种悲凉。

下了雨后，我们南山、北山的捡蘑菇，还有一种菌类，叫“地瓜皮”。

北山的山谷里有茂密的酸枣树，长在陡峭的石岩上。八月节前后，我们就带着布袋子去摘酸枣，偶尔还能找到榛子、檽栗（类似樱桃的甜果子）极少的还可以见到野葡萄，并不好吃。

秋天的天空蓝的有点不像话，仰视久了，觉得自己在海水下面。阳光照在脸上，舒服极了，想躺在山坡上睡一觉。

坐在山顶，俯视自己的小村庄，风吹着脸颊，大家清点着手上的划痕，把挂在裤管上的“鬼叉”揪下来，打开袋子，挑又大又圆的酸枣扔进嘴里。

有多少年了，没有在山上疯跑。

山谷里老去的酸枣树一定想我了，在秋阳明媚的下午，睁着沧桑的眼睛，寻觅满山的沟沟坎坎，再也不见了当年的那个小丫头。

寒露了呢，秋天真的来了。

可我的记忆里为什么仍然绿油油一片，涂着山，抹着水，苍翠悠远得仿佛一幅画，这幅画该有个题目吧，就叫----家乡。